《寒碧庄》苏鎏

11、第十章

　　关上最后一扇殿门，荐心整整衣衫向僧房走去。刚到门口，就被师兄叫住：“荐心，师父找你。”于是，他转身向方丈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看着窗户纸上映出的灯光，隐约可见屋内有人影走动，他的心莫名地紧张起来。但他没有转身走掉，还是伸手地门上轻轻一扣，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他便推门而入。
　　方丈严铎望着荐心，微微一笑，示意他将房门关上，走到早已摆好的棋桌边坐下，开口道：“为师突然犯了棋瘾，故差人叫你过来。”
　　荐心也走到棋桌边坐下，说道：“那弟子陪师父下上几盘，师父千万手下留情。”之后两人便都没再开口，似乎只能从落子时的“噼啪”声中听出两人心中思考的声音。
　　几局下来，不知不觉已到子时，院里的僧人早已入睡，偌大的寺庙只有严铎的房里还有光亮。不知是刻意相让还是精神不济，荐心竟连输几局，似乎少了几分往日下棋时的聪慧。
　　严铎拈了一颗黑子，装作不经意地往棋盘上一放，开口道：“人的心里若是装了些秘密，就是在这棋盘上也能清晰地显现出来。”
　　荐心心里一紧，手中的白子滑落到地上，他慌忙弯下腰去捡，可是他心里很清楚，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师父。他只得拿着棋子呆坐着，不知还该不该落子。其实他打从一开始就明白，师父找他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下棋。
　　严铎似乎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只是坐着一言不发，像是很自然地在等荐心落子。这种寂静的折磨让荐心感到了空前压力。从小到大，他从未像此刻这么犹豫过，那种痛苦让他恨不得自己只是一个俗人，忘掉自己在佛祖前颂经念佛的日子，忘掉自己在大殿之上聆听师父讲经说法的时刻。可是他不能，他从一出生便注定是出家人，他已将自己献给了佛祖，所以，他便不能对师父有所隐瞒。
　　终于，他艰难地开口道：“师父……”

　　饭桌上，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拨动着碗里的饭粒，却鲜少有人动箸夹菜。一桌子人各怀心思，气氛凝重地连在一旁侍候的丫头们都开始不安起来，相互对望几眼，却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玉薇养的小猫雪颌蹿进饭厅，想向主人撒撒娇，却也意识到了厅内紧张的气氛，头一低尾一扫，轻轻地溜了出去。
　　宋夫人放下了筷子，道了声“我吃饱了”，便起身要出门，玉薇和玉苔赶紧放下碗筷跟在其左右走了出去。宋轻寒看着她们三人的举动，没有说话，只是独自留在桌边发呆。
　　玉薇和玉苔各挽着宋夫人的一只胳膊，慢慢地向房里走去。玉薇不时地说着一些轻松的话题，宋夫人和玉苔偶尔插上一两句，母女三人一路上倒是笑声不断。
　　走出回廊进入主园轻岚居时，走在前头的掌灯丫头们加快了脚步，先行去房里开门点灯，玉薇母女三人在跟在后头继续说笑着。这个园是用玉薇父母的名字命名的，母亲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可是此后这么多年的不幸也同样埋藏在了这里。
　　走在通往卧室的卵石路上，玉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有丫头叫道：“姑爷，你们会在这儿？”三人的心皆是一凛，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叫，宋夫人的脸色刹时惨白，推开两个女儿向前冲去。玉薇和玉苔也提着衣裙跟在后面。
　　屋前走廊的一边已挂了两盏灯笼，陆梓滕便站在灯笼下，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愈显得他可怕至极。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手上尽是鲜血，可是那几个丫头并未受伤。血还在从他的手指不断地往下滴，他却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口。
　　宋夫人和玉薇吓得不住发抖，丫头们也是害怕不已，有几个已经掉头出园，跑去找人来帮忙。倒是玉苔镇定自若，抢过身边丫头手中的灯笼，走到房门口，从上到下仔细地照着，紫褐色的木门上写满了“杀人凶手”四个血字，未干的血迹从字尾处滴落下来，形成一条条血痕。灯光下，映着鲜红的血迹，玉苔的脸色苍白地渗人。
　　宋夫人和陆梓滕同时惊叫了一声，晕倒在地。玉薇赶紧扶住母亲，几个丫头见陆梓滕如此可怖，都不敢上前动他。
　　就在这时，宋轻寒闻讯匆匆起来，眼前的影像让他的怒火终于遏制不住地爆发出来。他大步上前，将昏迷中的陆梓滕提了起来，大吼道：“你到底想怎样，你要疯到什么时候。”管家阿福赶紧上前拉着宋轻寒，并吩咐下人将陆梓滕绑起来送回厢房。宋轻寒无奈地摆摆手道：“阿福，去请戒律寺的严铎方丈来。”
　　阿福应了一声，刚要转身，便听到有人道：“不必了，老衲已到。”
　　众人都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严铎带着荐心走了进来，脸上竟微微笑着。宋轻寒见状赶紧迎了上去，说道：“大师来得正好，快想想办法，寒碧庄已被闹得鸡飞狗跳了。”严铎一摆手道：“宋施主莫担心，老衲已有破解之法。”
　　宋轻寒闻之大喜：“真的，究竟是什么扰得我宋家如此不太平？”
　　“妖——孽！”严铎望着宋轻寒，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两个字，“这妖孽积怨太深，是以借宋姑爷之口，行发泄之名。不过，宋施主放心，过了今晚，它便不会再来惊扰诸位，因为，老衲已找到了它。”说完，严铎伸出右掌，竟向身边的荐心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