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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投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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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奉眼望来人,一阵呆怔,一时没了言语。
来人却似是惯于此景,也不以为意,只又问道:“敢问老丈,这里可有一位于大夫?我这兄弟不慎于那后山林中中了瘴毒,又受了些伤,急需救治。还望老丈行个方便。”贺知奉早已见到他肩上负着一人,无声无息,显是病重昏迷。山里人忠厚良善,虽觉来人甚是奇特,但看有人重伤,也不多问,连忙叫王大石帮衬着将人送入客房里安置下,又向外呼道:“小雪,有人受伤了,快来帮忙!”
于小雪正在厨下发怔,听见这声招呼,心里倒吃了一惊,只道是那人受了伤,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往客栈里去。
待行进客房,果然见一屋子的人,她也不及看别人,目光只落在当中一人身上。只见那人长身玉立,褐发妖瞳,俊美无俦,立于屋中,正是那昆仑镜转世的宇文拓!
于小雪乍见故人,心中难免起伏不定。然而她究竟是饱经世事的人,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四下打量一番,却见他周身并无伤处,心中又略松了口气。
宇文拓乍见此女,看她生有异相,又是幼女之身,微微愕然,便向着贺知奉试探问道:“在下经乡民指点,称此间有位于姓大夫,颇善岐黄之道,特来求治。”贺知奉点头,向于小雪一指,说道:“便是这孩子了。”说着,也不待宇文拓做声,便向小雪道:“这位小哥儿伤的不轻,听闻又中了些毒,小雪你给来瞧瞧,看能不能医治。”
宇文拓听见贺知奉这话,方才信了那村民口中的神医便是眼前这小小姑娘,心下不禁啧啧称奇。然而他医理所识有限,那人伤势又重,这里地处偏僻,最近的一座市镇也要半日路途。路上颠簸耽搁,那人的性命只怕也就搁在路上了。这姑娘年纪虽幼,却是生有异相,这一村之人于她医术又极是称道,便想或许当真是世外高人,有些独到的手段,便抱着一试的念头,并未多言。
于小雪进门之时便早见床上躺着一人,只是适才只顾打量宇文拓,倒不曾细看。经贺知奉提点,她放眼望去,待看清那人,心中更是讶异:此人竟是杨朔!
这杨朔本是皇亲贵胄,因仰慕宇文拓功绩,自愿投其阵营,为其麾下四大神将之一。为人忠勇可嘉,武艺亦也超群,原是宇文拓左膀右臂,只是上一世为些误会,丧命于她并陈靖仇、拓跋玉儿三人之手。谁知这一世,这人竟躺在自家客栈里,等着自己救治。于小雪不禁心下暗叹:这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法。
当下,她并不多言,走到床畔,先自替他诊了脉,又翻看了眼睑,检查了周身伤处,却觉他身上伤并不甚重,只伤在皮肉,并未损及筋骨。然而那伤口颇有些不寻常,倒似是为猛禽啄叼而成,身上所中之毒也很是怪异。她心中暗道:他这伤来的倒是蹊跷,按理说,这左近山林并无这样凶猛的孽畜。当面也不提起,只向众人言道:“这位公子伤虽不浅,却不妨事,略休养几日便好的。他中的毒,我也有药可医。”
贺知奉与王大石深信小雪医术,听了这一番言语,并不见疑。那宇文拓却并不大信,盯着她问道:“敢问姑娘,在下这兄弟为何物所伤?所中又是何毒?”于小雪浅浅一笑,答道:“若我没有看错,这位公子该当是为蛊雕所伤。”此言一落,贺知奉同那王大石皆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言何物。宇文拓却是剑眉一挑,并未多言。
只听于小雪又道:“这蛊雕乃是禽界猛兽,其态与寻常雕类无异,只是头生有角,喙与爪皆有剧毒。其音更如婴儿啼哭,往往引人上钩,为其饵食。看这位公子身上几处伤,皆是为猛禽啄抓而致,那毒又恰是这孽畜独有的,我再不会认错。”说着,又向宇文拓含笑说道:“这位公子伤势虽浅,中毒却深,不敢迟延,还是先行医治为上。公子倘有话问,不如待会儿再说?”言毕,更不多言,便叫贺知奉去厨下帮忙烧火,她自家走去找药材。
宇文拓听她那言下之意,如若自己再多问,便是自家耽误了医治。这般年纪的一个女孩,又身在这深山荒村,谈吐之中竟懂四两拨千斤之妙,深为奇异。
于小雪出了客房,那贺知奉便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小雪,那少年当真能治么?我瞧他病得极重,倘或他竟死在咱们这里,咱们可说不清楚。送他来的那公子,说话咬文嚼字,看着就是见过世面的,若同咱们打起官司来,咱们乡下人家,可消受不起!”于小雪微笑道:“伯伯放心罢,我既揽下了,便必然能治的。”贺知奉见她话说得极满,也无话可讲,便到厨下去将一口小炉子提到廊下。原来于小雪日常煎药炖茶另用一口炉子,并不用大灶。
于小雪便走回自己房内,她自当了大夫起,便时常配些药膏、丸药,屋里也存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当下,便将自己平日里配好的金疮药寻出,又挑了几样药材,眼见尚缺几味,心里便思忖着往后山走一遭,又将自己的药篓寻了出来。
其时,那宇文拓正在客房伴着杨朔,杨朔昏迷不醒,他便在一边坐着,心里兀自思索些事情。
正在此时,只听门上咿呀一声,那先前治病的白发少女又走了进来。他当即起身,那少女走至跟前,向他一笑,将一只粗瓷瓶子双手送上,笑道:“这是我自家配的金疮药,虽及不上京城回春斋的好,但也将就使了。公子先将拿这个过去,与那位公子涂抹在伤处。那解药尚需几味药材,我店中却不曾备下,要往后山走一趟,你且稍待片刻。”
宇文拓将药瓶接去,却先问道:“姑娘如何得知在下来自京城?”于小雪自觉失言,微笑道:“我不过白说一句,日常听过路客商谈起过京城的回春斋,称其所出药膏极好,几有去腐生肌之神效。我见公子谈吐不凡,该当是见过世面的人,想必也是用过的。”说着,更不多言,转身去了。
宇文拓把那瓶塞拔了,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果然药气冲人,辩其功效,倒是金疮之用。当下,便走到杨朔床畔,替他解了衣衫,将药一一涂抹在患处。
于小雪一路行至后山,匆匆寻得那几味药材,因顾虑杨朔毒性发作,更不多停留,又快步向回赶。脚下步子虽是飞快,心中也计较道:他二人却不知为何忽然走至此间?上一世并无这样的事。这一代山林也并不见蛊雕这样的猛禽,倒不知他们两个从何而来?又想到今日所见的宇文拓虽是英气有余,却不及上一世那般沉稳内敛,想来到底是错了五六个年头,缺了历练,心中暗自忖道:便是如此,他现下的修为也该当比我强上许多。
想至此处,她心念忽然一动,计较道:这般,我也不收他诊金食宿了,只央他来帮忙除去那妖物岂不甚好?以我的进境,即便半年之后,也只得勉力一试。倘或不能一击得手,让那妖物逃窜出来,岂不重蹈前世覆辙?此事于他,不过举手之劳。待我回去,医好了杨朔,便将此事求他便了。此念方动,又踟蹰道:这位大人历来颇有城府,多疑多思,恐不答应,却又怎样?想了一回,并没个十全之法,只好忖道:只管当面求了,他若不答应也就罢了。我与杨朔医治,也只当是偿了上一世的债了。
心中这般想了一回,那客栈也早到跟前。
当下,她回至栈中,将各样草药选好,洗剥干净。贺知奉也早在廊下生好了炭炉,她便将药锅架上,添水放药,不多一时三刻,药汤便已炖得了。
于小雪将药汤用一只青瓷碗盛了,送到客房里去。
宇文拓正在房中等候,见汤药送进来,正要接过,于小雪却笑道:“公子不惯服侍,还是我来罢。”说毕,便走至床边,将那汤药一勺勺吹凉,喂与杨朔吃了。
杨朔虽在昏迷,好在口唇并未紧咬,尽能吃得下去。一碗汤药下腹,又停了半刻功夫,杨朔脸上青黑之色已然褪尽,虽仍苍白不已,却已不再是那中毒之景。
宇文拓见状,情知他毒性已有缓解,身上的皮肉伤更无关紧要,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地。当即向于小雪躬身言谢道:“姑娘果然医术精妙,在下替兄弟谢过姑娘!”
于小雪嫣然一笑,并不接话,径自出门去了。停了片时,又重进门来,手里捧着一方托盘,上面却放着四碟菜肴,一大碗白饭。
她走进室内,将饭菜一一在小桌上摆了。宇文拓放眼看去,见是一碟干烧鲫鱼,一碟腊肉炒嫩笋,一碟炒鸡蛋,一碟烧香菌。这四碟菜肴,在富贵乡中虽是寻常,然而这山乡辟地,有鱼有肉却是难得。且这四道菜肴并那碗白饭皆是以青瓷碗盘盛装,虽是民窑所烧,等不得台面,但在这荒村客栈里却实属罕见,一旁一双竹筷也打磨的甚是光亮。
宇文拓看了一回,心中越觉纳罕。只听于小雪笑道:“公子远道而来,想必饿了。乡下小地方,粗茶淡饭请公子权且充饥。我炉上另炖的有汤,少顷便送来。另待这位公子醒来,还有米粥备着。”宇文拓连忙说道:“姑娘这般厚待,在下受之不安。”
于小雪向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叫于小雪。”宇文拓微微一怔,旋即拱手道:“在下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