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手天下》兰陵妖月

26、第二十五章*金屋藏娇

　　或许景皓应该感谢那次在御花园的相遇，因为有了那次的相遇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也得益于那次相遇，先皇才终于想起他还有一个被遗忘的儿子，虽然他不待见他的母妃，但景皓终究是他的儿子，他不能放任不管，于是便让他每日去上书房学习。

　　尚书房里自然有他两个顽劣的哥哥，但也还有一位特殊的学生，那便是锦惜。锦惜和他们不一样，她不用每天正卯就上学，只是偶尔来一下，因为她另有一位近乎全能的老师，那便是尊贵的皇帝陛下。

　　相比起景皓，甚至是另外两位皇子，突然闯入皇宫的锦惜更像是先皇的亲生骨肉，于是宫中就有谣言，锦惜是先皇的私生女，直到锦惜十三岁后这个谣言才被另一桩谣言压了下来。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难以说清楚的，就在景皓下定决心远离锦惜的时候，锦惜却开始主动招惹他。她每次去上书房，总会下意识的搜索他的身影，待看见后总会对他暖暖一笑；两个哥哥欺负他时，锦惜只要见了，必然是要忍不住出手的；甚至乎他呆的冷宫她也经常光临。

　　她是真的把他当弟弟了么？他不怎么明白，好在那个年纪的他是不会计较原因的，有个人关心他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那时的他对锦惜抱的是什么感情，他也无从考究了。是对姐姐的孺慕之情，还是对施舍者的感恩？或许都有吧，总不至于，那时他就喜欢上了她。但景皓有一件从未告诉过其他人的事，一直埋在他心里最深的地方。

　　那是他十一岁的那一年，也是人生转折的一年。

　　一个炎炎夏日，先皇病危，锦惜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去找景皓了。虽然景皓对他父皇的感情很淡薄，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父皇，他觉得他应该去看看他，可在他心里的最深处他想到的却是锦惜一定昼夜不歇的守在父皇的病榻之前。

　　事实上他错了，当那天他站在龙熙宫父皇的寝殿外时，才发现锦惜根本不在，甚至来一个伺候的人都不在。他不知道，锦惜在昼夜不眠的照顾先皇几个月后，也病倒了。

　　他站在殿外，心里有些迟疑，他有点责怪自己的莽撞，或许父皇根本就不想见到他这个儿子。他站在门外，往里探了探头，确定锦惜不在后，便准备收回脑袋走了。然而就在他收回头的那一刻，却意外的对上了父皇那一双微红的眼睛。

　　他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叫了一声“父皇”，居然忘了自己原本在干什么。

　　得益于皇室的优良遗传，他的父皇是个英俊的男子，且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因此他不管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此时他虽然没有平日的潇洒，但那微红的眼睛，和苍白的面容，仍旧无损他如玉般的气质。

　　先皇欲说话，张了张嘴，吐出的却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景皓也顾不上请安什么的了，回过神来跑到了先皇身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先皇按住胸口，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他眼神略带凌厉的望着景皓道“你怎么在这儿？”

　　纵使他曾经有多威风凛凛，但病来如山倒，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一个病人，那眼神也就不见得有多凌厉，反而有些悲戚了。景皓心里不再畏惧，但却有些愧疚，但仍旧答道“听说父皇病了，儿臣特来探望。”

　　“真的是来看望朕的？”

　　景皓知道刚刚他的行为怕是尽数落入了父皇的眼，于是补充道“也随便看看锦惜姐。”

　　先皇闻言眼神突然深邃了起来，他定定的望了景皓半响，看的景皓浑身都不自在时，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和惜儿感情很好？”

　　景皓闻言低下头想了想，方黯然的摇了摇头。

　　先皇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惜儿病了。”

　　“什么？”景皓闻言，惊的立马抬起了头，却撞进了先皇若有所思的眸子里。他愣了一下，然后又低下了头。

　　半响先皇略带嘶哑的声音才在他的头顶响起，他沉声道“皓儿，如果有一天你拥有了无上的权势，你会怎样对待你的锦惜姐？”

　　那时的他还是太小，并没有听出父皇的言中之意，只是单纯的认为，所谓“无上的权势”就是想干嘛就能干嘛。先皇并不知道，小孩子的思考方式是和大人不一样的，他们总是想起一出就是一出。于是并未经过深思熟虑的景皓便答道“今日夫子讲了‘金屋藏娇’这个典故，那时儿臣便想，若儿臣是汉武帝，锦惜姐是陈阿娇，那么儿臣便也要找一个金屋把锦惜姐藏在里面，并发誓绝不像汉武帝对阿娇那般死乱终弃。”

　　先皇望着景皓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久久无语，他在思考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然而先皇不知道的是，所有孩子在接受父母盘问时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他没有撒谎，夫子今天真的讲过这个典故，他之所以这么回答，只是因为想表明今日他有认真听课，并且有思考问题，至于把这个典故用在他和锦惜身上是否恰当，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后来，似乎有了决断，先皇看他的眼神特别奇怪，以至于时至今日，景皓依旧印象深刻。

　　没有得到夸奖，景皓有些失落，就在他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告退之时，先皇的眼神一下变得温和起来，他握着景皓的手，叹口气道“从前是朕疏忽了你。”

　　那是他人生当中唯一一次感受到父爱这种东西的存在，因而眼睛迅速变得红红的。他不想他看到他落泪的样子，于是低下了头。然而先皇却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了头。先皇聚集了他孱弱的身子里的所有力量，凝重的对他道“皓儿，你记住，你是朕的儿子，就要变得坚强，勇敢的扛起你的责任。”

　　景皓惊讶他此刻突然爆发的力量，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沉重的嘱托，逼得他虽然不解，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允诺，先皇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床上，继而又是一阵令人揪心的咳嗽。

　　他欲伸手帮他顺气，却见他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待他咳完了，他才像失了力气一般，对他道“你下去吧，朕想安静一下。”

　　他应声行了礼，不死心的又看了周围一眼，方退了出去。就在他跨门那一刻，身后又传来了先皇虚弱的声音“你要永远记得今日说的话。”

　　今日说的哪句话？景皓转身欲问，却见先皇闭着眼貌似睡着了的样子，于是他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