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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四章,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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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已连下了几天的雨了,景皓倚靠在钰锦楼的窗前隔着重重雨幕看着不远处一扇紧闭的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自那日被唐婉凝说动以来,他心中的那团关于权力的热焰就燃烧起来,皇位、王权对于他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一种叫野心的东西像魔鬼一样日渐吞噬他的心。他明白他必须手掌大权,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有实力干一番伟业,好使锦惜刮目相看,也只得这样,他才可以将锦惜禁锢在怀里,不让她有机会去看别的男人。每次只要一想到锦惜温柔的伏在他的怀里,他的心就忍不住狂跳,血液也忍不住开始沸腾。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心中的渴望有多强烈,不忍他再受煎熬,就在他还在思考该怎么行动时,锦惜却主动放了很多权。除了一些关乎国本的大事,她不再过问政事,似乎有意腾出空间让他发挥。
他在高兴之余,又忍不住心里忐忑,就像是干了坏事被父母知道了于是不敢回家的小孩。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吗?那她会怎么看他?他心里有些慌乱,有些愧疚。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锦惜在宫中的势力虽然大,但却不可能得知那夜他和唐婉凝的谈话。
冷静下来的他开始思索目前的局势,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天子了。他明白现在他所拥有的权力还远远不够,虽然表面上锦惜不再干预朝政放手让他去干,但锦惜在政事上多年浸淫所积下的威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而且锦惜手中掌握的真正核心权力,也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所以现在不是心软和愧疚的时候,他所拥有的还远远不够。锦惜有一句话他曾经不懂,但现在却觉得说的很对“但总有一天,你大权在握时,天下的女子便能任你选了。那时臣妾也不会,也不可能阻止你了。”是的,终有那么一天,他不再是任人摆布的皇帝时,他就不会被逼着和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苏靖挡在他和锦惜之间了。
想到这里,景皓的眼睛更加黑亮了,那里面写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坚定。
像是鼓励景皓的决定,不远处的窗开了,景皓极目望去看见冷若打开了窗,视线便习惯性的越过窗户,看见了锦惜的紫檀梳妆台,而背对着他坐着的梳妆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钰锦楼本是一座观景楼,足有七层之高,站在上面足以俯瞰整个皇宫,但先皇是个日理万机的皇帝,少有时间观赏风景,因而这里便空置了下来,少有人来往。但自从景皓发现这里正对着凤栖宫后,这里便成了他常来的地方。但钰锦楼的观景台在最顶层,从那里虽能看见凤栖宫,但却要俯瞰,且距离太远,看起来终显吃力。于是景皓便在二楼找了一个房间作为观赏地,但那个房间的窗户却是背对着凤栖宫开的,于是景皓便干脆自己开了一个窗户。这下倒是正对着凤栖宫不说,还恰巧对着锦惜寝殿的窗户,但这样意图未免太过明显,景皓为了掩人耳目,索性四面全开了窗,美曰其名视线开阔。
此时他凝望着锦惜的背影,心里刚压下的辛酸又被她勾起。苏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伤了腿,已经好几天不曾进宫了,而锦惜则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干什么都心神不宁,据说前两天一直在学修剪花枝,结果因为心不在焉,把凤栖宫里所有的名贵花草全部剪秃了。
看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神伤,景皓心里不是滋味,只得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政事上。都说皇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景皓却不懂,为什么一条情路他怎么走的如此艰难。
为什么就非她不可了?景皓的双眼有些迷蒙,透过那层层雨幕,他似乎又回到了初见锦惜的那个夏天。
那时的他才六岁,虽贵为皇子,却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弃妃之子。他和母妃住在冷宫里,平时都很少出来。其实冷宫并不冷,也不可怕,除了饭菜和下人没有其他宫里的多外,其实和其他宫也没什么区别。但他仍然不喜欢那里,因为那里永远都充诉着母妃的咒骂声,和埋怨声。父皇不是个喜欢女色的皇帝,宫里统共只有几位妃子,而住在冷宫的人只有母妃。他曾听宫人悄悄议论过,是因为母妃争宠毒害其它妃嫔才落得如此下场。虽然母后每天都在他耳边埋怨父皇,虽然他还小,但他明白父皇对他们已经够仁慈了。他并不曾禁他们的足,真正让他不能出去的,是他的母后。
那一日,他是趁母后午睡时跑出来的,冷宫里下人太少了,没有人看管他。他便偷跑到御花园,想去抓蝴蝶,当他趴在花丛里等最美的那只蝴蝶靠近时,却等来了采花的锦惜拨开了他头上的花枝。锦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蹲在花丛里的他震惊极了,但她没有像一般小女孩那般尖叫,愣了一会儿后,便对他伸出了手。
“你出来吧,我们一块儿玩。”那时的锦惜并不像现在的这般冷硬,她不过也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因此她对他甜甜的一笑,发出了邀请。
他其实也愣住了,除了两个老是欺负、嘲笑他的哥哥外,他几乎没有见过其他小孩。小小的他不懂得如何对待眼前这个笑得那么美好的女孩,一个弃妃的儿子有什么资格拥有别人的笑脸了?因此她的笑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抹阳光。
“惜儿?你到哪里去了?”有一个陌生而温和的男声想起,锦惜飞快的回头应了一句“马上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便拉起他的手,往花丛外走去。
待到走近了,景皓才看见一个身穿紫色暗纹锦服,腰佩白玉的男子正坐在藤椅上望着他们。
走拢后,锦惜立马放开了拉他的手,将另一只手上的花篮放在桌上,对那男子道“三叔叔,惜儿采得花好看吗?”那男子宠溺的摸了摸她的鬓角,温柔道“惜儿采的,自然都是好的。”
锦惜面上对他没有原则的夸奖,貌似有些不满,但眼底的笑意却显示着,这对她很受用。
男子似乎这时才看见一旁缄默的他,凝视的眼眸里有一丝疑惑,但很快疑惑散去,他望着他尚显稚嫩的脸蛋豁然明朗道“你是皓儿吧?都这么大了!”
他不解的望着他,疑惑他居然认得他。
男子看见他有些怯怯的眼神,眼里含着一丝叹息,他有些无奈的道“朕是你的父皇。”
对么讽刺啊,这便是他和他父皇的第一次见面,他叹息着对六岁的他说“朕是你的父皇。”
锦惜见他们是父子,虽不懂他们为何彼此这么生疏,但仍旧为他们高兴。但很快她又伤心起来,眼睛眨了眨几颗泪珠子就滚了出来。他父皇见了心疼不已,忙把她抱上膝盖安慰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哭上了?”
锦惜啜泣着,含糊不清的道“我想我弟弟了。”
他分明看见父皇拍打锦惜背的手一僵,许久之后才坚定的对锦惜道“惜儿别哭,你要什么,三叔叔都会给你的,你要爹爹,娘亲,我都给你。你要弟弟,那么皓儿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
锦惜闻言并不感动,反而怒着从父皇的腿上跳了下来,她哭着道“你不是我爹爹,皇后娘娘也不是我娘亲。”她转头指着他道“他更不是我弟弟。”话罢她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父皇的眼里有一种那时他还看不懂的深切疼痛,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后来他再也不愿去御花园了,他怕遇见他们,他觉得他们都不喜欢他。锦惜不要他做弟弟,而父皇看他的眼里也没有看锦惜时的那种温柔与宠溺,他也不要他做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