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手天下》兰陵妖月

18、第十七章*月夜

　　经过苏靖提醒后，锦惜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决心走那样一条道路，那么真的是时候给景皓安排一些恰当的人在身边了。于是锦惜在奏请皇帝选妃的奏折后面批下了“准奏”二字。

　　在大历朝，选妃和选秀是不一样的，选秀的规模大的多，目的也和选妃不尽相同。选秀主要是为了补充后宫宫女，所选秀女数量也很多，除了落选的，剩下的有的会成为后妃，有的会许给皇亲贵族，而其中大部分则会沦为宫女。而选妃不同，它是直接以替皇帝选妃为目的，不仅规模小，连范围也控制在朝中大臣的亲属之内。这也是锦惜会同意的另一个原因，这种方法既不劳民伤财，对于巩固景皓的势力也是极其有效的。

　　但奏折一旦批复以后，这件事也就不是锦惜可以一人做主的事了。自古以来皇帝选妃就是一件大事，一旦确定选妃，便要由皇帝，皇后，太后，户部，礼部几方共同抉择。好在锦惜并非一般的皇后，而且又有苏靖这个户部尚书为鼎力助手，因此连同奏折一同下达的还有此次选妃的人数定为四人的懿旨。但具体为哪四家的女子，锦惜不好一人独断，因为本次选妃本就有安抚朝臣，安定太后的心的意味，锦惜若自己拿了主意只能更加落人口实。

　　旨意一下，朝臣们便活跃起来了，不仅是因为这是熙平朝的第一次选妃，而且还因为这可能对朝堂势力分布产生巨大影响。

　　熙慈太后自然是乐于见成的，因为锦惜对景皓的态度，她已对锦惜产生忌惮之心，可偏偏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却对锦惜言听计从，所以她才想极力充实景皓的后宫，进而一步步分化锦惜的权力。

　　至于景皓，锦惜听近侍的宫人禀报，刚收的消息时皇帝陛下就砸了一套茶具，然而砸过之后也就安静了，他甚至没有对锦惜一丝不满。锦惜见他还算配合，就只当他只是因为那日和她赌气，因此便不再理会，选妃也就顺理开展开了。

　　在满朝上下一致的努力之下，四位后妃人选很快便确定了下来，然后由钦天监选择良辰吉日，礼部操持礼节送了四位姑娘进宫。

　　锦惜以皇后的名义均册封她们为正五品的嫔，并分别赐了“良，端，敏，恭”四字作为她们的封号。一时间，此四人风光无上，成为了京城众多闺中女子羡慕的对象。

　　这晚正是四位妃嫔进宫的第四晚，也是四位妃嫔在学习了三日宫廷礼仪后开始侍寝的第一晚。这晚，也是锦惜在凤栖宫庭院设宴款待苏靖的一晚。

　　风轻轻的吹着，吹过锦惜微红的脸，撩动她今夜不太服帖的发，像谁家少女的丝帕轻柔的拂过她的脸，让锦惜难得的有些醉了。

　　她用小巧的贝齿轻轻的咬着银制的酒杯，望着天上那轮过于圆满的月亮，轻轻笑了。

　　“子寂，你知道吗，今夜我觉得格外的轻松，肩头的胆子仿佛轻了一半，很快，很快了…”

　　苏靖挑了挑好看的眉，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的饮着杯中的酒。

　　然而锦惜却不肯放过他，又低低的笑了起来，她无力的低下头，喃喃道“纵使再不情愿，先皇的遗愿我还是快完成了。我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先皇慧眼识人，你自不会负他。”

　　想来是今夜的酒精作怪，让平时惜字如金的锦惜话多起来，而往常喜欢开玩笑的苏靖却异常沉默。

　　锦惜勾了勾唇角，在这银霜般的月色下竟有了几分妩媚的味道。“先皇自是英明，仅用了四年恩情便轻易束缚了别人的一生，纵然你自负有‘璇机公子’的称号，也是比不得的。”

　　苏靖也笑了笑，闷头喝了一口酒道“我自是比不得的。但皇后娘娘却是可以比一比的。”

　　锦惜一怔，她如何听不懂苏靖话中的讽刺，于是苦涩的笑了笑“罢了罢了，看来今夜这酒是喝对了，我们可算得上天涯沦落人了。”

　　苏靖对她举了举杯，猛灌了一口酒后仿佛又活过来了，恢复了往日的做派。

　　今夜因是私宴，苏靖未着官服只一身月白锦袍，在如此月色之下自有一派风流。他对锦惜不怀好意的挤了挤眉“怎么，今日皇上宠幸新人顾不上你，你终于敢在宫中留宿我了么？还是说，你醋了，所以找我排解愁闷？”

　　锦惜今日不欲与他计较，况且他说的也对，若不是今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皇帝和新人吸引走了，锦惜是不敢这么放肆的和苏靖喝酒的。

　　苏靖见锦惜不理他，自讨了个没趣，于是耸耸肩继续喝酒。

　　许久之后，苏靖见锦惜一直痴痴的望着天上的月亮，终是忍不住道“那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看了一晚了。”

　　锦惜的头已经喝得晕晕的了，此时扔了酒杯，靠着藤椅仰望着星空，那双如水的眸子却异常清亮。

　　“我盯着月亮并非因为它好看，只是因为它是我的，我怕我不看着它，它就被人偷走了。”

　　苏靖失笑的摇了摇头，想不到一向冷静聪慧的皇后娘娘喝醉了竟是这般摸样。

　　“你怎知它就是你的？”

　　“那是因为有人将它送给了我。”

　　“……”

　　锦惜轻轻的闭上了眼，那个同样美丽的夜晚又出现在眼前，有人低低的笑着，有人哈哈的笑着，笑声夹杂在一起，让人听了，那么的想落泪。

　　一滴清泪缓缓的从锦惜的眼角滑落，打湿了这双三年不曾湿润的眼睛。

　　锦惜伸手打落了头上的凤冠，一头青丝便如水一样泄了下来，她扬起那张因隐在发丝之中而显得格外苍白小巧的脸，望着苏靖，带点祈求的意味问道“我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

　　苏靖心头升起一丝不忍，一丝心疼，强忍住也想解了头发的冲动往锦惜身边靠了靠，然后向锦惜抖了抖右肩。

　　锦惜乖巧的将头靠在了苏靖肩头，舒服的叹了口气。她闭了眼，感慨道“其实，我也是会累的，我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苏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放松了下来，然而心疼却越加强烈了。

　　“我好像只比你小上一岁。”苏靖想着，不过三年，他已生了逃意，而锦惜交付的却是自己的一生。

　　锦惜轻轻的“嗯”了一声。

　　苏靖叹口气“难为你了！”

　　锦惜突然睁开了眼，然后又慢慢阖上了“这句话不应当你来说。”

　　“那便由我代该说的人说吧。”

　　锦惜闻言，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弹起来讽刺一笑道“代？如何能代？他就是他，你就是你，我最讨厌别人说谁可以代替谁了，事实上人真的是可以被代替的吗？”

　　苏靖见她没由来的就恼了，一时酒上头，也不管不顾的冷冷一笑道”不能代？那今夜龙床上躺的女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在代你还债么？”

　　话出口苏靖就后悔了，这些话是可以拿出来随便说的么？就算心里如何明白，她和他关系再怎么好，这些话都不该拿出来说。他心里有些内疚。

　　锦惜闻言却是一怔，许久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又将头靠在了苏靖的肩头。

　　苏靖说的是对的，她…其实就是这么想的，有人代她了，所以她心中对景皓的愧就少了几分，所以今夜才觉得格外的轻松，三年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