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手天下》兰陵妖月

138、第四十九章渊源（下）

　　“你爷爷后来去过地宫对不对？”她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如若不是这样，应该也没有苏珩这一支后来什么事了，苏靖此时也不会站在锦惜面前了。

　　果然，苏靖点了点头“曾祖父去世时爷爷其实已经十四岁了，他本就天资聪颖，又加上得了曾祖父言传身教，所以在机关和谋略方面有着过人的本事。苦心准备了多年以后，他终于进了地宫，而那时候我的父亲也已经十一岁了。”

　　当年，进入地宫的共有三人，除了苏靖的爷爷苏恒宇外还有苏靖的父亲苏铭钧和当年逃出来的那个小太监。那时的小太监其实已经是有些名望的乡绅了，人人都尊他一声孟老，然而他却为了苏恒宇放弃了安逸的生活，踏上了探访地宫之旅。他们避开守灵的宫人，从秘道进入，由于事先就研究过机关再加上有孟老带路，他们很顺利的进入了地宫。而就在太祖灵柩的旁边他们找到了两具尸骨，其中一个骨架较大的一旁还有一本厚厚的遗书。

　　原来在最后那段饱受饥饿与寂寞折磨的痛苦日子里，这位有大智慧的贤者苏珩终于还是怨了，他怨自己当初不够果决，不够心狠，相信什么兄弟情义，将本可以抓到自己手中的江山拱手相让，最终才使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他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后人会找过来，于是在地宫等死的日子里，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以及毕生的经历都写了下来。并在遗书的最后咬破手指用鲜血写道“凡苏氏子孙务必铭记先祖教训，必夺取殷氏江山，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如有不从者以逐出苏氏家谱论处。”后面还附有他根据当时的形式制定的夺取政权的详细计划。

　　“当年殷皇琨与曾祖父还有苏寰结义为兄弟，就因为殷皇琨年长几岁，他们尊他为兄长，之后的夺帝之路，苏氏二兄弟便一路辅助殷皇琨，但事实上殷皇琨文不及曾祖父，武不及苏寰，他们一路走上巅峰，靠的都是曾祖父的谋略和苏寰手下的鬼兵，但是狡兔死，走狗烹，最终他们得到的却是如此下场。你看看现在我们残破的苏氏两家，再看看稳坐江山的殷家子孙，怎么能不让人生怨！”

　　苏靖为人少有情绪激烈的时候，但说到此处声音里也难免透露出一股怨气。

　　但是这些往事虽然牵扯到锦惜的曾祖父，对于锦惜来说还是太过遥远，或许当初苏寰一家惨遭灭门更为惨烈，但她的父亲却并不想自己的子孙背上不属于自己的痛苦，所以她无法向苏靖一样对祖辈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苏靖这一脉不同，洞悉了一向敬爱的父亲死后的怨气，苏靖的爷爷苏恒宇在丧父的悲痛中将父亲的尸骸带出了地宫重新安葬后，便开始周密的谋划复仇之路。但是那时的殷家已经历经了几代颇为英明的贤君，政权越加的稳固，想要一夕推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苏恒宇只有慢慢培植自己的势力徐徐而图之，而夺帝之路也在长辈的常年累月的灌输下成了苏家每一个子孙背负的责任与不可逃脱的命运。

　　处江湖之远要想干涉政权，除非动荡年代，鼓动百姓造反外，一般不可行。因而苏铭钧成年后便通过科举入了仕，成为了一名朝廷官员。但即使是如此他们想通过此种方法手握大权依旧是显得力量太过于单薄，因而苏铭钧想到了他们苏家昔日的盟友，也就是苏寰的后人。

　　经过多方查证，他们欣喜的发现原来一直和他们同朝为官，关系还不错的苏穆苏将军原来就是苏寰的后人，于是苏铭钧别有心机的设计了一场草寇劫持微服出巡的当朝太子殷越的戏码，再由他拉着‘正好’路过的苏穆一同前去营救，在营救的过程中成功的让三人结下深厚的情谊，最后苏铭钧提议三人结为异性兄弟。令人讽刺的是这次苏铭钧是大哥，苏穆是老二，殷越是三弟。

　　历史在苏铭钧别有用心的设计下似乎开始重现，除了始作俑者苏铭钧外其他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身分，只是他们经常在苏铭钧的热情邀约下一起去酒楼喝酒，一起外出游玩，感情倒是日益浓厚。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不久先帝驾崩新君即位，上朝的大殿上兄弟三人六目相对，说不尽的是讶然和惶恐。

　　这个世界上很多的感情的产生都要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兄弟三人的身份公开以后，几人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在随意的相处。原本成熟稳重的二哥不再对小弟说出那些看似责备实含关爱的话，而懂事乖巧的三弟也不再随意的放低姿态去逗哥哥们开心，三人从原本一起勾肩搭背四处游荡的浪子，渐渐变成了朝堂上恪守礼仪君臣。

　　但是或许是从前的感情真的太过美好，正当有人在努力消除身份变化带来的隔阂时，随着一场阴谋的败露，接踵而来的是兄弟三人之间的彻底反目……

　　为了得到苏穆在军事上的帮助，苏铭钧曾多次试探过苏穆对于当年他爷爷被抄斩那件事的态度，但都被苏穆一句“往事莫要再提“给挡了回去。无计可施的苏铭钧只得自己行动，但是事情很快就败露了，当谋反的罪证摆在殷越的面前时，他怎么都不可相信，所谓的结义兄弟不过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

　　悲痛之下，他彻查两人的过往，当年的恩恩怨怨自然都被查了出来。苏铭钧被判斩首示众，其家人沦为阶下囚，而对于感情和他更要好一些的二哥……其实他是下不了手的。

　　但是在狱中的苏铭钧却告诉了他另一件事，当年太祖抄斩苏寰满门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能从苏寰手中夺取指挥鬼兵的夺魂哨，然而苏寰死后殷皇琨命人翻遍了整个苏府都没有找到。没有人知道，其实早在数年之前苏寰就把哨子给了自己一直觉得有亏欠的私生儿子，而哨子现在就在苏穆手中，只要他愿意，殷家的江山照样坐不安稳。

　　殷越不是笨蛋，他明白苏铭钧的话并不能全信，但是对于苏穆到底知不知道苏铭钧的谋反计划，他手中究竟有没有那个传说中的哨子，他其实并没有把握。苦思了许久后，他叫来苏穆晦涩的暗示，只要他交出夺魂哨他可以放过他。

　　其时正值外敌入侵，苏穆并没有理会殷越明里暗里的试探，而是毅然的选择了请旨带兵出征。

　　在当时外忧内患的压力下，殷越虽迫于多方原因让苏穆离开了，但苏穆手中的兵力，以及可以指挥鬼兵的夺魂哨成为了殷越的心头的一根刺，于是在战事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给苏穆写了一封信，威胁他必须交出夺魂哨，否则苏家三十几口人命将在顷刻消失殆尽。

　　或许当初殷越要的只是苏穆稍微妥协的态度，或是一个不会背叛的承诺，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苏穆竟然宁愿选择了战死。

　　苏穆死后，殷越有过后悔，但却更加坚定了要杀苏家人的心，对于他来说他对于苏家人的半分仁慈，全部来自于对苏穆的感情，既然苏穆不在了，说他是为了哨子也好，为了斩草除根也好，他都要整个苏家给苏穆陪葬！

　　所以才有了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至于为什么他最后还是救了锦惜，还对她宠爱有加，那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听完这个冗长的故事，解开了困扰了锦惜前半生的疑惑，锦惜的情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她的心里有的只是无尽的荒凉。

　　殷越对待将军府中无辜的三十几条人命的心狠让她心凉，但即使苏靖将他描述的再无情，她都无法将记忆中的那个永远都如春风拂过一般的男子联系在一起，她更无法将所有的过错怪在他的身上。

　　“你不恨他吗？”讶于锦惜的平静，苏靖皱着眉问道“你忘了你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他？”锦惜苦笑了一下“三叔叔么？”

　　连锦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如今能够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这个人，叫出那个称谓。

　　苏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以一种不认同的语气道“你不该恨他么？他根本就担不起你这声叔叔，就为了那个他根本不能确定存在的一个哨子，他灭了自己两个结义哥哥满门。”

　　锦惜的眼里有伤心，但却依旧摇着头道“你说的对，苏府三十多条人命因他而亡，我也因他双亲丧尽、孤苦无依，但我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真正恨他。其实这么多年来，爹娘在我心里的影子早已模糊了，我唯一能记得的便是三叔叔对我的种种好，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会将他忘记。但在被软禁在凤栖宫的这些日子里，我也想了很多，我不想再为了别人而活着。你可以说我忘恩负义，但人本来就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说这话的时候，锦惜的脑中不知怎么不由自主的浮现了景皓回头对她浅笑的样子，眼里也忍不住带了些许温柔的笑意。

　　看着锦惜眼底的温柔，苏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然曾经亲眼见过锦惜被景皓搂住怀里的情景，但他却一直对拥有锦惜有着无比的信心，然而此时…虽然锦惜在他身边，他却觉得自己正在慢慢的远离她。

　　他心里有些惶恐，急于去抓住什么，于是用惨白着脸色略带责备道“大仇怎能不报。我真想想问问当初那个一脸坚定的说出这句话的女子去哪里！”

　　锦惜怔了怔，她毕竟在心底对已逝的爹有些愧意，如今被苏靖这么直白的指了出来，不由有一些羞恼，她反唇相讥道“说到底究竟是谁害了我们全家惨死，还真不好说，如果当初没有苏铭钧的谋反，还故意利用三叔叔的不忍心，将我父亲拉下水，三叔叔会对我父亲心怀戒备，从而对苏家痛下杀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