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恩断义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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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睁睁看着赵无恤推门而入，走近身。昏黄的烛光映在脸上，明的暗的，斑驳交错，遮盖了表情。就这样互相打量着，足足半柱香的光景，一动不动。
沉不住气，豫让出言讽刺道：“赵公的兴致这么快就没了？”
“……”
“还是担心我暗藏利器，将你杀死在榻上。也是，传出去，确实有损您的清誉。”
“这么心急，其实心里害怕得紧吧。”
言语间透着冷冽。
“……”
虽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身体仍会不由自主地惧怕。
“果然没错。”
赵无恤了然道，慢慢蹲下，轻抚上自己前额微湿的细发。
“知道这张脸有多么蛊惑人心吗？初见时，我几乎以为是上帝遗失在人间的颜色。因为你，我努力继承家业，因为你，我轻信荀瑶，阴差阳错令你投奔与他，因为你，智氏一定要亡。还记得十年前，北郊荒路相逢时我所说的话吗？‘我会证明，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竭力压抑着恐惧，豫让不禁哆嗦了一下。
看着对方毫不掩饰满腔的嫉妒与恨意，逐渐失去冷静，眼神已不复清明，左手紧扣上自己的肩膀，生疼。
“你满以为能助荀瑶一揽国政，却不知在那之前，他已成了众矢之的。全都是你，令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连大好基业都拱手与人，死后仍不得安息，成了我的饮酒之器，连你都……”
“一派胡言！”
任何侮辱都可以承受，唯独听不得他被人如此折辱，豫让奋力摆脱束缚，吼道：
“不敢正视自己的欲望，将所有罪过推卸给我，这——就是你虚伪的掩饰！更不许侮辱他，若非智果临阵投敌，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心底却忍不住发问，倘若没有自己的存在，又会怎样……
“你以为智果为何忽然倒戈相向？大约是你们的丑事被他发现，才会……”
怎会听不出赵无恤语中的戏谑，虽知其言并不可信，却不免在脑中划过痕迹。
震惊过后，疼痛随之播散开，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停歇。
不禁扪心自问：“真的是这样吗？”
所幸昏暗的烛光映不出惨白的脸。
良久，终于露出一抹笑，靠近眼前这仁慈又冷酷的人，环抱住男子结实的身体，轻颤道：“我冷……”
烛火熄灭，焦黑的灯芯吐出一缕轻烟，唯剩两旁的蜡泪与渐渐冷却的残烛为伴。
既然无从逃避，便使黑暗将天地埋葬，令这一刻的灵魂不附于这具即将坠落深渊的躯壳。
“嘶——”
“嘶——”
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嘶声力竭般，仿似要将生命化作一阙哀怨的乐章，冷眼旁观这啼笑皆非的世间。
容不得人不清醒。
入了六月，大暑将至。
本该是闷热得喘不过气，为何自己竟如置身冰窖中，冷得直打颤？不意间落入一片温暖，将寒意驱散——似曾相识的怀抱。
四月之前，悬瓮山巅，残阳夕照染红了身，宽厚的胸膛为自己挡去凉风，将身心一同包绕。那幕情景，清晰得如同身躯某处传来的痛楚。
有些事，譬如生老病死，无法避免，
暗叹一声，缓缓睁开眼，正遇上两道灼热的视线，怎会不懂其中包含的是怎样汹涌澎湃的热切。与那日，何其相似。
这双令自己再次感受到温暖的臂膀，偏偏斩断了瑶的生命。所爱的已然逝去，刽子手即在眼前，还有什么理由沉溺犹豫。
“该轮到赵公完成您的承诺。”
顾不上衣衫不整的狼狈，只觉语声冷静得令自己惊讶。
看着赵无恤眸中的火焰逐渐熄灭，周身的热度亦随之冷却。退出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忍痛小心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打理起凌乱的衣裳。
“值得吗？”
沉沉的语声压抑着妒意。
摆弄着衣带的手顿了顿。
“为了一个死人的头骨，这么做值得吗！”
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昨夜，我已回答过了。”
漫不经心地一语双关。
终于整齐了衣衫，信手将长发缚以丝带，垂于脑后，躬身一揖道：
“告辞。”
“你我之间的仇恨能否就此了结？”
“不能。”
淡淡的回答，不留余地。
“你还要替他报仇？”
“不错。”
“……我等着。”
从头至尾，豫让都不曾抬首看一眼对方。
“到那时，谁都不必手下留情。”
是什么，自心间划过，一阵刺痛。
眼见就要跨出房门，身后之人开口道：
“为什么？”
豫让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惨然道：
“十年前你问‘为什么’，我满以为自己的答案能平息干戈，谁知，害他至此。今日，你又问‘为什么’，其实，哪里有什么答案，只是恰好在某个时机，某个地点，遇见了而已。那一刻的震动令命运的轨迹就此转变。而你，并不是那个人。”
蝉鸣依旧，屋内，惟留下一人站在窗边，咀嚼着方才的对话，许久，没有动弹。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恩断义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