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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中行说 ...

  •   和亲的仪仗浩浩荡荡地从未央宫出发,一路前进,过了玉门关再往前走,便是匈奴的地界。

      “这便是大汉送来和亲公主?”伊稚斜让随从制止队伍前行,撩起轿帘后,用鞭子抬起绿珠的脸,仔细端详。

      “回左谷蠡王的话,这便是这次和亲单于的即墨公主。”一旁的侍婢轻轻上前,小声说道。

      “她是公主?”伊稚斜嗤笑,“大汉是欺我匈奴无人吗?竟送来这等货色。莫不是还想再打一仗?”

      一旁的侍婢胆颤心惊:“回左贤王的话,这个真的是大汉的和亲公主。左贤王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这边的所有人。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大汉这次的和亲公主——即墨公主。”

      伊稚斜嗤笑:“我是分辨不出这些个娘们儿有什么不同。我只知道一点:若是这个是假的,你们便是要承担单于的怒火。”

      众人忙低头连称不敢。

      “还不快点走?难道还要我们来请不成?”伊稚斜冷笑,眉眼间满是不屑。

      绿珠静静地低垂着眼,目光平和,停留在伊稚斜的下颚处,不曾转动半寸。等到伊稚斜将鞭子放下,她才顺势低下了头。

      “你倒乖觉。”伊稚斜看着绿珠,若有所思,告诉我,“你是不是大汉的公主?”

      “回左贤王的话,我是大汉的即墨公主,也是这次的和亲公主。”绿珠知道伊稚斜是什么意思,却故作不知,只从字面上回答。绿珠知道,虽说自己已离开大汉,可那里终究是自己的故乡。如今,她是代表大汉而来,便该有大汉的底气。若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无异于引颈待割。

      “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伊稚斜嗤笑,眼中满是冰冷,“难怪别人都说,中原人无论男女,都狡诈得厉害!我本不相信,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真的。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大汉!这里是匈奴!是你之后安身立命、要过一辈子的地方!你想过如果得罪我是什么下场没有?”

      绿珠轻笑:“左谷蠡王应该知道,若是本宫骗你,自然说自己是真公主。若是本宫没有骗你,仍然还会说自己是真的。左谷蠡王说,是也不是?”

      伊稚斜被绿珠的伶牙俐齿弄得语塞,继而却是勃然大怒。可想到之后的种种计划,便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笑:“匈奴人从来不婆婆妈妈的!想要和我咬文嚼字?行啊,到了大帐,那些个只有舌头还能动的汉人肯定很愿意和你聊聊。”

      绿珠强忍下心底的无名恐惧,只淡淡道:“那便看吧,难不成我这公主还会有假?”

      伊稚斜冷笑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翻身上马,直朝王庭赶去。

      “你就是这次的和亲公主?”中行说眯着眼细细打量。

      “是。”绿珠眉眼不动,有问有答。

      “可我听说,今上的各位公主皆从女啊?刘缕……听着怎么觉着这么怪呢?”

      “既已和亲匈奴,改名而活很生寻常。”绿珠轻笑,眉眼间带着一丝嘲讽,“虽不求能过得像大人一样,但总还是想着能在这里活下去。”

      “公主倒是口齿灵活得很。”中行说不着痕迹地扫了绿珠白皙幼嫩的双手一眼,暗暗咬牙,冷笑连连,“臣倒是希望公主在这里也能活、得、开、心。”

      “不敢,总是要借大人庇护的。”绿珠微微一笑,右手微抬,一派公主作风,“不然,还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样?是不是真的?”伊稚斜耐着性子就等在帐外,看到中行说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去。

      “嘴硬得很,就是不肯承认。”中行说一脸恨恨。在这片草原上,还没有人敢这么下他中行说面子的!日后有机会,他定要报此仇!

      “你准备怎么办?”伊稚斜自然看出了中行说的忿恨,忙问道。

      “发兵,以公主非真公主为由!”中行说咬牙切齿,眼中充斥着怨毒。刘恒老儿,当日强逼我来匈奴便应当算到大汉今日之劫。我说过,此仇不报,枉为人!

      “没有证据,如何发兵?”伊稚斜一愣,忙又问。

      “如何不能发兵了?”中行说看着伊稚斜,轻笑,“如今刘启有四个女儿,刘嫽、刘妜、刘姌和刘媣,皆从女旁,这个刘缕算个什么东西?再者,近日也不曾听闻有宗室之女入咸阳。若是我所料不差,这所谓的刘缕,定然也是他们从宫女之流中挑选出来的。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被选中的宫女子,因为家人留在中原,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但是出于对亲人的考虑便让她们不得不从,不得不认,成为所谓的‘和亲公主’。这也便是为什么,明明皇帝的女儿不多,但用来和亲的人总还是有的原因。”

      “欺人太甚!立刻传令,整顿军队,发兵中原!”听了中行说的一番说辞,伊稚斜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一心想着出兵攻汉,将大汉的珠宝粮草美人尽数搜刮回匈奴。

      “想法不错,可这大汉也不是摆设!如此名义出兵,就不怕大汉反咬一口?”伊稚斜正当情绪激昂之时,被人当头浇泼冷水,只觉得憋屈不已。

      伊稚斜只得强压怒火回头看,却是军臣单于。忙低头行礼:“单于。”

      单于微微抬手,示意伊稚斜不用多礼,转脸看着中行说,淡淡道:“先生方才所言的确令人慷慨激扬。可先生想过没有?大汉已不是昔日初初建立的毛头小子,如今的大汉,虽不至雄霸天下,却也蒸蒸日上。当初匈奴就不曾将大汉吞咽之,现又如何强攻之?”

      “回单于,如果是之前,小人还不敢说这话。眼下……”中行说轻捋胡须,笑得高深莫测,“可如今,大汉内乱不定,暗潮汹涌,最怕的,莫过于外患再起。为了能一心平乱,刘启便是割血卖肉,定也是愿意的。这时候不想着趁势捞上一笔,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此等良机。”

      “哥,咱们干吧!那些个汉人,一个个都弱得像个雏鸡似的,弟兄们只需一挥刀,他们便能比个娘们儿都乖巧!这时候不打,什么时候打?难不成,还等着刘启小儿打完了诸侯再来打咱们么?”伊稚斜被中行说说得兴起,也急急忙忙地插嘴劝说。

      “你怎么知道诸侯叛乱一事?”军臣单于本还在犹豫,听伊稚斜这么说,顾不得想别的,只一个劲儿地问,“莫不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真是……”

      “哥!这大汉横竖不是咱们的,你急什么?我不过就是和刘濞做了笔交易,送了批咱们这边次等的马过去。”伊稚斜张口嚷嚷,脸上满是不服气,“再说了,诸侯叛乱不挺好?大汉乱起来了,刘启还能有空腾手整治匈奴?大汉越乱,便越不会有人来打咱们!就算刘启这回逃过一难,那也必定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定不敢出兵匈奴!”

      军臣单于盯着伊稚斜看了很久,又转头看看中行说,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不愧是我的贤弟良臣!能为匈奴想出此等妙计!既然如此,那便发兵!让刘启也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
      此话一出,三人都相视而笑。

      公元前154年,汉景帝三年,吴王刘濞为首的七国,以请诛晁错,已清君侧的名义,发动叛乱,举兵西向。与此同时,妄图作向渔翁之利的匈奴也借此发难,一下便使得大汉陷入内忧外患的双重威胁之中。

      “你看看,这是最新传来的消息。”刘启将竹简递给晁错,眼里满是焦虑:“刘濞他们已经打到河南东部了!寡人的那些个士兵都像是摆设一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倒好,养了这么长时日,却是一点作用也派不上!实在可恶!”

      晁错默默将手上的竹简文书仔仔细细地看完。思考良久,终于跪在刘启面前,涕泪横流:“此事乃微臣一意孤行所致,如此,也应由臣一力相当!若是能以臣一命抵挡七国大军,臣,死无憾矣!”

      尽管刘启心情沉郁,但看着晁错如此忠心为国,也不忍过多苛责,只挥手让他下去。

      “窦婴,你觉着这事怎么办才好?”刘启目送着晁错离开,眼中一片黝黑。

      “内忧外患,大汉已经不起半点波澜了。”窦婴轻轻一叹,脸上满是无奈,“若是能用晁错一人性命救大汉数万百姓,却是值得。”

      “你真当晁错一死便能谢天下?”刘启转头看着窦婴,眼中划过一丝嘲意,“你我皆知,‘诛杀晁错,以清君侧’不过是那帮佞臣贼子的借口罢了!”

      “可如果晁错不死,君上便是白白将借口拱手让人。”窦婴一步不让,步步紧逼,“如此,大汉何如?百姓何如?君上想过吗?”

      “可这样也太对不起他了。”刘启闭眼,良久,轻轻一叹。

      “君上当初任用晁错便应预见于此。”窦婴直言不讳,一针见血,“如今,大汉的确已非建国初那般贫弱,可诸侯的实力亦远非当日。大汉强,不假。可诸侯富可敌国,亦是不争的事实。君上妄图以一己之力吞咽下所有诸侯,却是心急了。”

      “王上,要不,咱们就把晁错交出去得了。”窦婴强压下对老友的愧疚之情,对着刘启苦口婆心。

      “交出去之后呢?”刘启苦笑,“晁错一人不足以抵挡千军万马,何况,匈奴趁火打劫……难道真是天亡我大汉么?”

      “君上慎言!”窦婴一凛,见刘启说出如此话语,忙不迭劝阻,“匈奴荒蛮,不过想着在这之中也分一杯羹。君上若能安抚住,便不足为虑。”

      “怎么安抚?和亲?伊稚斜已经说了,要么不送,要送,便要送真正的公主!你说这……”刘启皱着眉,一脸焦躁,“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如今有求于人,也只能答应。”窦婴苦笑。

      “你的意思是,孤要把公主送去匈奴?就为了不让匈奴来犯?”刘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窦婴,“如果匈奴依约不犯,送便送了,你明知,就算大汉送了再多的珠宝美人,匈奴仍然会频繁入侵!再者,大汉建国至今,列祖列宗,哪个是将真公主远嫁匈奴的?再不济也就是选个贵女选过去罢了。真公主……想得倒美!”

      “可总好过惹怒了匈奴,回到南下,和那些乱臣贼子合拢来得好。”窦婴眉眼不抬,老神在在。他知道,刘启面上再不舍,为了大汉,他总是会同意的。

      “……你觉得送谁比较好?”刘启瞪了窦婴许久,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终是颓然坐倒。

      “若是吴王不反,臣倒是许多选择。如今……”望君上速做决断!窦婴不敢言明,只稍稍提了一句,便作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窦婴啊窦婴,你可真是老奸巨猾得狠啊!你真当孤拿你没办法吗?”刘启看着窦婴,气极反笑,“你信不信,就算刘濞兵临长安城下,孤一样可以将你推出去斩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面对刘启的滔天怒火,窦婴仍是不慌不忙。但见他弯下身子,拱手行礼,“一切但凭君上做主。”

      “你!”刘启指着窦婴,吹胡子瞪眼,“要不是看在母后的面上,我今天定会要了你的命!”

      “君上能有此一说,便是已有决断。”窦婴拱手低头,然还不能下定决心。

      “这事若是摊到你头上,你能下这决心么?”刘启反驳,“送个女人休止刀戈……我大汉当真威武!”

      “国弱敌强,不得不从啊。”窦婴长叹一声,满脸无奈,“若是可以,窦婴也不想如此。可观如今之处境,非和亲不能成啊王上。”

      “送财塞人,无异于饮鸠止渴,只能解一时之围,如何救世?”刘启头疼不已,“就算暂时劝退匈奴,刘濞那里如何是好?”

      窦婴轻声道:“虽说七国联合声势浩大,然细观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之所以能如此迅猛,一因其动作迅速,君上尚未决断,七国便悄然发兵。二为七国之呼,诛杀晁错,以清君侧。如今,君上妄图任用晁错革新,分割诸侯的谋划早就引起诸多不满。虽说政令是由君上决断后颁布,可到底是晁错提的。若能以此借刀杀人,怕都是乐意的。窦婴纵身事外,自然也看得明白,若君上想尽快解决此事,献晁错一人,再寻良将反攻即可。”

      “大人好谋略啊!”刘启冷眼看着,轻笑。

      “君上谬赞。”窦婴不动声色。

      “可惜,置身事外虽能解自身之围,却也只是一时。他日,若是真有人要你说明良策,那时孤且看大人能否置身事外。”刘启两袖一甩,双手背于身后,暗示送客。

      “臣告退。”窦婴容色不改,从容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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