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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折 江上可采菱 ...

  •   夜。
      嘉应宫,安仁殿。
      万籁俱寂。
      “不、不要啊……………………………………”
      一个凄厉的声音骤然响彻夜空,惊飞了殿檐下栖息的乌鹊。
      咳咳,让我们从头讲起……

      段子一。

      上一回说到,蹇婴在安仁殿惊见馒头,昏迷不醒。夏卓玹便命重阳将他安置在安仁殿东配殿的暖阁里休息。余下的众人留在正殿,讨论下一步计划。
      “人都找来了,”陆修道,“梦得有什么主意就说吧。”
      裴梦得眨眨眼,笑道:“主意没有,线索倒有一箩筐。你听不听呢?”
      “有什么废话,只管讲来。”夏卓玹有些渴睡,不耐地用手指敲了敲书案。
      “遵旨。”
      裴梦得嘿然一笑,继续道:
      “一则,虽然褚郎和三公子穿来的方式大相径庭,一个从井里出来,一个凭空出现在我家的……呃,床上,但是二者却有一件相同之处。”
      “嗯,我们都有无痕……”褚玄昭笑着接口道。
      “这个不算……”裴梦得摆了摆手,转而问道,“褚郎来之前,穿着什么衣服?”
      “这个……”褚玄昭想了想,“大概是那件石青弁袍,也许是上个月新做的那套胡服,似乎……”
      “总之不是这一件,对吧。”夏卓玹打断他。
      褚玄昭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成梅干菜的白色布衫,忙不迭地点头。
      “这就是了。”裴梦得道,“三公子来的时候也穿了这么一件布衫,却口口声声说我藏了他的冕服和佩剑。”
      “难道说……”陆修皱眉道。
      裴梦得接着道:“再则,二位穿来,随身都带着一样东西。三公子是无痕,褚郎是那日五两银子卖给我的玉佩,都是传国之物。”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血玉双龙佩,笑嘻嘻地放在书案上。
      陆修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裴梦得道:“三则,嗯,三则。如花上我卧室的房顶查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异样。这个暂且不提。春明门外那口井,看起来却大有文章……”
      夏卓玹忙问:“什么文章?”
      “褚郎下去过,自己说罢。”
      褚玄昭便道:
      “那口井很有古怪。我最初从井里出来的时候,水里全是柳叶,但奇怪的是,那些柳叶竟没有一片浮在水面上,都像鱼一样潜在水里。我当时脑子昏沉沉的,也没理论,等到晓得自己是穿来的,便想从井里回去,那时,水里却一片柳叶也无,人下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后来我几乎找遍了城里所有的水井,没有一口有此异象,我也就没能回去……”
      “竟有这等异事?”夏卓玹顿时睡意全消。
      “嘿嘿,也难怪褚郎回不去……”裴梦得道,“六郎应该知道,那三春柳的典故罢?”
      陆修点点头:“看样子,只有等来年春天三春柳长叶子的时候,再去试试了。”
      裴梦得笑道:“好,如此便解决了一桩。”
      褚玄昭想想不对,忙问道:“那宗祁呢?”
      陆修道:“这条路只怕他走不得,多半会回到景朝去。”
      褚玄昭便喜道:“跟我回景朝?那太好了!”
      “不行不行!”夏卓玹从陆修怀里跳起来,“他要回去把惠朝灭掉啊!”
      陆修笑着揽过夏卓玹,抚着他的头道:“玉哥儿别急,我们好歹要让褚郎先回了景朝。否则,不是连惠都没有了?”
      夏卓玹点头道:“陆郎说得有理。那蹇婴说令王是他的内侍,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嘛……”裴梦得挠挠头,“世间万物既然逃不开六道轮回,令王前世或许就是那殷无伤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褚玄昭望着暖阁的方向,低声吟道:
      “三生石上旧精魂,穿来穿去莫要论;馒头情人远相访,两心依依看无痕。宗祁和我前世说不定正是蒸笼里的两只馒头,这一世才会演绎出这一段馒头奇缘。”
      说着,兀自伤感而欣慰地微笑,沉浸在记忆中馒头的美好里。过了片刻,才发觉周围安静异常。定睛看去,裴梦得人事不省匍匐在地,陆修已然爬到壁角抱头干呕去了。只剩夏卓玹还蹲在原地,一双明亮的琥珀色大眼睛忽闪着望着他,笑盈盈道:“小褚,等到明年开春之前,你就留在我这宫里吧。人家都说陆郎诗文天下第一,我看,小褚作的比陆郎还好呢。”褚玄昭握住夏卓玹的手,如伯牙遇子期一般,激动道:
      “我这里还有一首,玉哥儿听听如何: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柳叶黄;奉元水井寻己遍,馒头蘸来玫瑰糖……”
      裴梦得闻声,刚抬起的头又咚地一声磕向地面的青砖。陆修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发挥到极限,终于没有吐,却因此憋得一口气上不来,也咚地一头栽倒在殿上。
      “哎呀陆郎!”
      夏卓玹一面跳到陆修身边,摸摸陆修的头,一面回头对褚玄昭说:“这首有趣!明日我就下旨,封小褚弘文馆学士,刚好和陆郎梦得同在门下省,你们平日也可以多多切磋,岂不是很妙?”
      “玉哥儿……”
      裴梦得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双眼如血。张了张口,终于发出一声哀叫:
      “不、不要啊……………………………………”

      段子二。

      话说陆修和裴梦得甫一恢复意识,立即齐心合力地劝说褚夏二人今日讨论到此结束,弘文馆的事从长计议,这才囫囵保住了性命。
      褚玄昭诗兴正浓,此时如被倒挂半悬在空中,上下不能,心里便有些讪讪的。打发了领他去安置的小宦官,褚玄昭独自一人在安仁殿外徘徊起来。
      馒头飘香去不归,杂汤饮尽成空碗……褚玄昭叹了一口气。来年春天,这时间对于相思之人确乎太长,对于相聚之人又何其太短!更何况明日那些人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就此送走了宗祁也是大大的可能……不行,这一走,相隔数百年光阴,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了,难道这段馒头奇缘,到头来竟不能善终么?褚玄昭想到此处,猛然跺了跺脚,就向东配殿冲去。
      东配殿的灯亮着,窗上映出那人修长的剪影。褚玄昭望着那影子出了半日神,用力吸了几口气,径直打开门。那篇在腹中打了千余遍草稿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却在看到蹇婴的一瞬间生生收住。
      安仁殿的东配殿本是个藏书的所在,平日里皇帝随手看的书籍,大多都收在这里。此时蹇婴就坐在席上,身边满是散落的书卷,他手里就拿着一卷,已经看到了结尾处,前面的内容长长地铺在膝上,很有些曼妙的感觉。褚玄昭看得有些头晕,懵懵懂懂地唤了一声:
      “宗祁……”
      蹇婴闻声抬头。看到褚玄昭的一瞬间,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褚玄昭大骇,踉跄着扑到他面前急道:“你……你怎么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蹇婴手中书卷的卷首。
      两个严正的隶书大字:
      惠史。
      褚玄昭鼻子一酸,伸手就要去抱蹇婴。心中一动,手却拐了个弯,从书架上抽出标有“景史”字样系列的末卷。才读了十来行,悲从中来,无可隐忍,将书卷一抛,趴在书案上哇地失声恸哭起来。蹇婴正哭在兴头上,看见褚玄昭的举动,自己的眼泪吓回去一半,揉着朦胧泪眼道:“你……哭什么?”褚玄昭抽抽嗒嗒地反问:“那宗、宗祁哭、哭的什么?”蹇婴哽道:“我……我……你自己看罢……”说着,把惠史塞到褚玄昭怀里。褚玄昭也把景史摆在蹇婴面前。二人几乎同时看完。相对无语凝噎了片刻,相拥而泣,泪如雨下。
      “玉哥儿瞧见没有?你若不勤于国政,这两人便是你的榜样。”
      裴梦得在窗缝前悄声正色道,把个夏卓玹说得小脸煞白。
      “教陛下偷窥的人,这个馒头便是你的榜样。”
      陆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黑着脸,手里握着个馒头,一口吞下半拉。裴梦得干笑两声,正要给自己开脱,屋内忽然传来褚玄昭悲怆沉郁的声音:
      “败柳送客春明道,腹中饥渴惟君晓。亭中独坐月荒凉,岘阳已远馒头小……”
      裴梦得和陆修齐齐打了个冷战,扒住窗户向里看。蹇婴任褚玄昭执了自己的手,含泪和道:“故国三千里,青楼一整天。数卷亡国史……”
      “不会……”陆修的额头开始冒汗;“又是一个……”一朵黑云飘上裴梦得的印堂。
      “馒头不下咽……”
      待蹇婴说出最后这句,裴陆二人同时捂住了嘴,指缝中渗出丝丝鲜血。
      “咦?蹇婴也很会作诗嘛!端午宴上让他和小褚联诗助兴好了~”夏卓玹摩挲着下巴,对自己的这个主意甚感得意。
      “不、不要啊……………………………………”

      当褚玄昭和蹇婴走出暖阁的时候,只见窗下的地面上血痕累累,呈现出华丽的喷溅状。

      段子三。

      裴陆夏三人暂且按下不表,单说那褚玄昭和蹇婴两个,因亡国之痛中气郁结,遂携手出了安仁殿。月黑风高,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后宫的一处湖边。湖畔泊有一舟,随了水波荡漾摇摆。蹇婴看得喜欢,拉了褚玄昭就要上船。褚玄昭看到蹇婴来了精神,便暂时将国耻家仇丢到脑后,一味宠溺地笑,嘴里连连应着,扶蹇婴在船头坐好,自己坐在他身边。
      “宗祁,我母后当年曾教过我一首小调,今宵花好月圆,我唱给你听好么?”
      蹇婴望了一眼乌云后的下弦月,茫然点头。褚玄昭便清清喉咙,婉转歌道: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牵你手,恩恩爱爱,海碗晃悠悠……只盼肉馅常有面常有,馒头让你吃个够……”

      安仁殿内,陆修和裴梦得经历了一劫,身体虚弱,服了百年老参做药引煎成的补气安神药,正在闭目养神。裴梦得忽然抬起一边眼皮,问陆修道:
      “六郎刚刚可觉察到一阵阴风扫过脚底?”
      “裴兄有同感?”
      “嗯……”
      “再加一床被子吧。”
      “好。”
      御帘内,睡梦中的夏卓玹磨了两下槽牙,呓语道:“作诗……朕也会……举头忆穿越,低头馒头香……”

      言归正传。褚玄昭唱毕,轻唤了声“宗祁”。蹇婴拨弄着湖水,刚巧错过了褚玄昭眼中的浓情蜜意。
      “你……不恨我蹇家人么……”
      半晌,蹇婴开口道。褚玄昭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把蹇婴的手放在掌心揉搓,摇摇头。蹇婴的鸡皮疙瘩爬了一胳膊,倏地抽回手,瞪道:“你干吗?”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意中人嗔怒的样子变作了风情万种的挑逗。褚玄昭一手攥紧蹇婴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蹇婴放倒在舱底。
      “你你你……!!!”
      “宗祁,你听我说。《诗》曰,执子之手,与子同屉。那日在史家铺子,东边馒头西边汤,道是无馅却断肠。我吃了宗祁的馒头,自然要对宗祁负责到底。当宗祁握住我的手,说你也是穿来的,我便认定,得成同屉何辞死,愿作馒头不羡仙。你我前世擦肩而过,这一世,我定要和宗祁长相厮守,薪柴尽,笼屉裂,乃敢与君绝……”
      “你放开我!!”
      “我偏不……”
      “你放手!”
      “不放……”
      “你放……”
      “不……”
      “你……”
      “……”
      “……”

      “宗祁……”
      “唔……”
      “宗祁……”
      “嗯?”
      “宗祁……”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不要回去了!你不回惠朝,我也不回景朝,反正国也要亡的,又何苦回去呢?我们就在这里做一对馒头眷侣,好不好?”
      蹇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推开褚玄昭。
      “不好。”
      “为什么?”褚玄昭有些发急。
      “我在惠朝……还有事要做。”
      褚玄昭低下头抽噎起来。
      “你……你干嘛?”
      “我、我……”褚玄昭讲话有些困难,“我不想你、你回、去……你你你回、去会……会伤心的、的……你回回回去会、会死……的……”
      蹇婴叹了口气:“傻子,人在哪儿都会死的,你哭什么哭?”
      “那不、不行!宗祁不不不行……不行……”
      “你还有完没完!”
      “呜……”
      “行啦行啦,反正现在又回不去……到时候再说吧。”
      “宗、宗祁~~”
      “你干嘛?你你你住手!你……混蛋……”

      月色很好。

      什么?这位看官说了,这段怎么没人喊那句“不、不要啊……………………………………”?这个么……谁说每段都要喊来的?摊手。

      段子四。

      面粉苍苍,白糖为霜。所谓馒头,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清晨,当蹇婴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船不知何时已离了岸,在湖心打转。
      船上没有桨。
      “喂,你,醒醒,醒醒!”
      褚玄昭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蹇婴,露出幸福的一笑。
      “给我把船划回去。”
      “啊?”
      “啊个屁!手脚并用,总之你得想个辙。”
      “宗祁天资聪颖,我相信你一定能有办法……”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困在这船上!你说了要负责到底,这么快就忘了?”
      蹇婴冷冷地斜睨道。
      “责是当然要负的……”
      褚玄昭笑着拥住蹇婴,一翻身,就要把他往身下压。蹇婴这次学乖了,向旁边一滚,褚玄昭扑了个空。
      “不、不要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潇潇洒洒扎进了湖里。
      “晨早意不适,泛舟湖水面。馒头无限好,只是甚难缠。”
      蹇婴望着湖面上的泡泡,吟出了这一日的第一首诗。

      “阿嚏!”
      “阿嚏!”
      “裴兄,这便是所谓的倒春寒吧?”
      “六郎所言极是。”

      哦呀?这位看官又说了,上一段不是没有“不、不要啊……………………………………”了么。谁说一段没有以后就都不能有了呢?不把搞笑桥段重复到恶俗那还对得起恶搞这二字么?耸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折 江上可采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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