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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重遇交心,心如鹿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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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若水……你怎的在这儿呀?快随我去正殿,九爷要见你!”
我正暗自伤神着,从屋外跌跌撞撞闯入一位宫女,见我神色慵懒的卧于榻上,二话不说拽起我便跑……
一路上,我试着以极其冷静且笃定的口吻去问那宫女,得到的却是同样振奋人心的答话。
那便是,正殿里的九爷点名要见我,更于宜妃跟前用了私交甚笃四字……
私交甚笃……呵,能够上这四字,怕只因着袖中那只宫绦罢……
我到时,未见颜若的身影,便只留了几位奉茶的侍女。
“我竟不知这丫头当真来了额涅宫里头……额涅,这丫头性子桀骜的很,往后呀,你该将她这性子好生收上一收才是。”
九爷端坐于大殿一侧的檀香紫檀镂空雕花太师椅上,我特意垂眼扫了扫他腰间,原先系着宫绦的位置已然系着只墨绿色的香囊,与他身上这件黛色墨竹长褂很是相配。
我将膝盖一弯,恭敬着行了记蹲安礼,口中念叨着:“恭请宜主子圣安,九皇子吉祥。”
“性子桀骜?本宫倒觉着她知书达理,沉稳内敛,颇有皇族之风。罢了,你且起来罢……”宜妃浅笑着回了九爷一句,复又摆手唤我起身。
我抬眼睇了睇一侧的九爷,见他并不多加回应,便自顾自的起了身。
“这丫头看着性子恬静,实则与京中一众格格大不相同。额涅便只管瞧着罢,日后,她铁定能给你捅出一堆篓子来……”
不过抬手捧茶的功夫,九爷便将我从头到脚嫌弃了番。
我使劲瞪了他几眼,示意他安稳吃茶便是,莫再于宜妃娘娘跟前多言。
他手捧散梅白瓷盖碗,嘴角浮着丝浅笑,却对此置若罔闻。
“哦?是么……饶是如何顽劣,还能将那瑾丫头给比下去不成?”
“额涅!是何人要将瑾儿比了下去呀?”
屋外忽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抬眼望了望,是个面生的,瞧这装扮应是位公主。宜妃膝下无女,唯十三爷同胞妹八公主与十公主养于此处。八公主已于两年前下嫁蒙古郡王博尔济吉特氏仓津。如此,眼前这位,定是十公主无疑了——亦是十三爷口中的瑾丫头。
“奴才年若水,见过十公主,公主万福。”我见她一脸新奇的打量着我,慌忙俯身冲她行礼,怎知她一把将我扶起,一时竟有些失态……
“什么,什么?你唤作什么?年若水……你便是那日茶楼里,拿着九哥宫绦假冒他家福晋,救十三哥于水火的年若水?”十公主不住晃眼打量着我,好似在打量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我面色一红,斜眼去望座上的九爷,直羞的抬不起头来——分明是闺阁小姐却有那胆量去假冒皇族福晋,当今天下,怕也只我一人了。
“呵……拿了我的宫绦假冒皇亲,去救十三弟?你这奴才倒颇有几分胆识……只可惜呀,你遇见的是十三弟,依着他的功夫,你这一出假冒皇亲的戏便是白唱了……唔,勇气可嘉,时运稍不济了些……”九爷这般说着,放下手中盖碗,垂首把弄着指间的玛瑙扳指,颇有些调侃之意。
“九哥,瞧你这话说的!十三哥厉害是他的事,若水护驾有功也是不争的事实!额涅,瑾儿代若水向您讨赏!”
十公主不服,嘟嘴冲九爷做了个鬼脸,复又转身代我向宜妃讨赏。
十三爷一事,本是因缘际会所至,我亦从未想过要去求那封赏。再者九爷所言不虚,依着十三爷的功夫与身份,那日在茶楼,怎么算都该是他占了上风。我贸然上前为其打抱不平,反倒有损我年家颜面——唔,我忘了,彼时我假托侧福晋之名,丢的正是九爷的颜面。
心虚着瞄了瞄九爷,却见他眼风切切,时时于我周身打转——嘴角挂着的笑意,每时每刻的灿烂,像是冬日里的毒日头,直映的人面上暖洋洋的。若他并非皇家子嗣,只怕要笑的更为好看……
自幼长于帝王家,有时连笑也是由不得自己的。时日一久,挂于面上的,全全成了矫揉造作。
“慢着,慢着,这……你二人三言两语,胡搅蛮缠的,倒将本宫弄糊涂了。若水,本宫问你,禟儿与瑾儿所言,可是事实?你曾出手救了祥儿……”宜妃有些恼,将十公主揽至身侧安稳坐下,方才垂眼望我,正经问话。
我上前行礼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入宫前确与十三爷相识,只是……十公主所言,委实是抬举奴才了。当日若无奴才,依着十三爷过人的拳脚功夫,亦可擒获歹人,全身而退。”
“如此说来,你确曾救得祥儿……且不论个中过程如何,单是这份心意,本宫也该褒奖于你。”宜妃这般说着,却将目光转向一侧的十公主。
“这赏既是你替她求的,便由你做主,瞧瞧该赏她些什么……”
“不妨……便赏她几匹上供的锦缎吧!她这身素锦月华氅衣……美则美矣,只是过于素净了,与额娘身份不衬。”
主子金口已开,饶是我这做奴才有诸多不愿,便也只得上前叩首谢恩。
“奴才谢主子赏……”
“哎,额涅你瞧她,眉间那点朱砂惯是好看的……唔,我隐隐记得,额涅宫中原有位女官,眉间也有粒朱砂……”
十公主杏眼一撇,掩帕吃吃一笑。
宜妃却未就此接过话茬子,便只允了我起身且命我退下。
“是。”
宫中规矩繁琐,请安跪安行万福,容不得一丝马虎。起身时眼风微斜了斜,却与九爷那灼灼目光撞个满怀。他抬手指了指殿外的那株垂枝碧桃,我时下一愣,慌忙转身离去。
元和殿外正是大片的垂枝碧桃,花色艳丽,妖妍媚人。
院中有一处石桌石椅,我特意沏了壶普洱置于上头。复又进屋搬了张太师椅,倚于上望月亮。
迷迷糊糊着打了个盹儿,睁眼时九爷已至,正垂眼细细打量那套紫白丁香玉瓷茶具。
夜色微朦胧,灯火通明处,公子世无双……
“这茶具……不似宫中之物,却又不逊半分,是打府上带来的么?”
他见我醒了,缓缓施步踱至我身前,将手中盖碗凑于鼻尖嗅了嗅,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慌忙起身行礼,他却将手一栏,吐气如兰:“回话……”
我身子一僵,做了一半的姿势一时收不回,索性便躬着身子答话。
“这是奴才自五台山带来的,倒不见得有多珍贵,只是师父亲手相赠,自是格外看中。”
“哦?你师父……”九爷微颔了颔首,复又俯身坐定。
“还要如此站着么……”九爷小啜了口手中的普洱,见我仍是躬身立着,不禁扯嘴笑了笑。
抬眼望了望他,心下一横,一屁股坐于石椅上,随手捧了碗茶来喝。
他时下一愣,复又埋首品茗,浅笑如初。
他笑得尤为好看,眉眼间散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便连眼里也全是笑意。我这时才发现九爷竟生对了媚态毕现的桃花眼——不笑时两眼状若桃花,清秀非常,笑起来便好似两道弯弯的月牙挂于浓眉之下,鹰鼻之上。
他与宜妃母子,当真有些相似。
“惠妃临时变卦一事,你如何看?”
“古来世事无常,强求不得。再者,富察家的格格,确是出彩的……”
一面从容答话,一面埋首小啜了口茶水,却是口中一凉,不禁皱眉。
“九爷,这茶凉了……”
他稍睇了我一眼,把弄着手中盖碗若有所思道:“世间之事无外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人未至,茶已凉,所负不过你这煮茶人的心意,而世态炎凉,人心淡薄,所负俱是真心相待之人……”
重新沏茶的动作一顿,暗自思忖着他这可是有意宽慰于我?惠妃一事若为嫂嫂知晓,确不知
要流上多少眼泪,于我而言,却到底是不相干之人……
“九爷所言句句在理,奴才受教了。”
重递了碗热茶过去,模糊不清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