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瑜（清穿）》鸢尾紫

5、第五章：八爷午宴，各怀鬼胎

　　凌琬一路与我说笑，我虽尚存了丝疑虑，不多时便也释了怀。

　　于凌琬院中逗了会儿弘旺，又与她天南地北的斗了斗嘴皮子。待到午膳时分，她正欲吩咐院中奴才备膳，适值八爷身边的小厮前来传话。

　　那小厮一袭黛蓝太监服，言谈举止均异于一般奴才。

　　“奴才恭请琬主子圣安。”那太监恭敬着打了个千，复又低眉颔首道：“启禀琬主子，贝勒爷中午在木兰水榭设宴，烦请主子与年小姐一并前去。”

　　“唔……我也要去？！”手中糕点落地，一路滚了过去，直滚到那小厮眼皮底下。

　　“若水！”凌琬睇了我一眼，示意我莫要多言，复又起身从容道：“你且去回禀贝勒爷，只道我与若水，随后便到。”

　　“嗻！奴才告退……”
　　我往塌侧挪了挪，使着小性子道：“凌姐姐，我，那午宴，我可以不去么？我这便回府去……”

　　“哎……”跌跌撞撞起身，凌琬忙来拦我。

　　“贝勒爷点名要你去，你若溜了，又置我于何地？不过是一道儿用膳罢了，瞧你这没出息样儿……”

　　凌琬悉心宽慰了我一番，又与我交代了些用膳时的礼数，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方才慢悠悠的携了我往那木兰水榭去。

　　我们到时，嫡福晋尚未前来，早先的十爷与十四爷亦不见了踪影。八爷独自临湖远眺，九爷则翻身卧于两侧的美人靠上阖眼。

　　我眼尖，一眼便瞧出九爷那马蹄袖上掉了些丝线，更不慎脱口而出道：“九爷，你袖口的金线掉脱落了！”然，话一出口便悔了……

　　“奴才该死……冒犯了九爷，还请九爷恕罪！”我慌忙双膝下跪，摆了个诚恳的不能再诚恳的表情。

　　“唔？”九爷睁眼，见下头跪着的是我，微敛了眉，随后眼风触及袖间，不禁哑然失笑。

　　“呵，你这丫头的眼力劲儿倒是不赖……行了，起罢……”说罢，他抬手来扶我。

　　我将手往怀里缩了缩，抬眼与他对视一眼，忙不迭的垂下了头。

　　“呵……起来罢……”九爷复坐于美人榻上，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将头贴至地上的我。

　　我虽不能望，却仍能感受那温润眼风徐徐而来，直将我整个裹住，动弹不得……

　　“谢九爷……”硬着头皮道了声谢，正欲从容起身，怎奈功夫不到家，脚下一崴，身子又往前倾了倾。

　　有黑影从袖中飞出，不偏不倚落于临湖眺望的八爷脚下。

　　那是十四爷给我的宫绦——却是九爷贴身之物。

　　“宫绦……九弟你的……”八爷弯腰去识那宫绦，复又将目光投至九爷处。

　　“呵，正是我的。那日于大街上救了这丫头，不慎被她抢了去……”九爷答的从容，更斜眼不紧不慢的睇了我一眼。

　　“……”抢他宫绦的分明是十四爷，我顶多不过是接了把手，竟惹得他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八爷面前告状……这九爷，当真是睚眦必报之人！

　　“哦？”八爷微微颔首，却无更多的话语，只将宫绦递于我手中。

　　“你既可从九弟手中夺得这只宫绦，便表明他原是想将其赠与你的……若非他心甘情愿，便是汗阿玛亲下圣旨，怕也奈何不了他……至于那英雄救美之事，呵，他倒见过不少，却无一次肯亲自动手的……”

　　接宫绦的手蓦地抖了抖，抬眼撞上的，正是八爷那一对深邃幽窅的褐色眸子。

　　“见过贝勒爷……”姗姗来迟的八福晋只一步便跨至我跟前，她身量比我大些，全全遮住了我的视线。

　　“来了……”八爷话语淡淡的，不觉一丝喜恶。

　　“八嫂……”美人榻上的九爷见是八福晋来了，终是起身作揖，端得一副正经摸样。我抬眼打量着他，只觉有些可笑，怎料他眼风一转，冲我挑了挑眉……

　　“唔？”我见他那两卷眉毛行动自如，倒也有趣的很，便学着他的摸样回敬了番。

　　八爷与嫡福晋说着些体己的话，凌琬亲去查看菜色，我与九爷便只一味的挤眉弄眼。

　　十四爷与十爷到时，见着的正是我二人的丑态。

　　十爷惯是没耐性的，伸手指了我与九爷，放声大笑……

　　十四爷俨然是个识礼数的，先是捂嘴偷笑，再是见着九爷那似笑还嗔的摸样，不禁笑开了怀。

　　我抬眼瞪了九爷一眼，慌忙绕至凌琬身侧去帮她。

　　“哎，我说九哥，你方才那摸样，可，可真是带喜的很呐！下回宜妃娘娘过寿，你便这般表演一番，哎，将这丫头一并带上，宜妃娘娘定是欢喜的很……”身后的传来十爷的声音，稚嫩清澈，倒是好听的很。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这丫头，怎能随意进宫……”

　　我一听便知这是十四的话，话语中永远充斥着一股鄙夷之情——我倒还情愿这一辈子都入不了宫，选不了秀……

　　“十四爷此言差异。若水乃是应届的秀女，数日后便要入宫选秀了，届时还请各位爷多加照拂，妾身在此谢过各位爷……”

　　凌琬忽的转身相求，也不管他们是否应允，便只兀自福身行礼，聊表感激之情。

　　“你是待选的秀女？”这话是对我说的，八爷的眼风却落于不远处的九爷身上。

　　“是，奴才乃是这一届的秀女，不多时便要入宫选秀了。”

　　“如此甚好，日后我等于宫中走动，定会多加照拂于你。”八爷这般道，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却有些许僵硬，像是有人迫着他，非逼着他笑出来不可——宫里的人大抵均是如此的吧？强颜欢笑……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高高在上的八爷，可也曾有这般心境……

　　“爷，菜都备好了，我仔细瞧过没出什么岔子，可以入席用膳了……”凌琬立于八爷身侧轻道了声，八爷给了她个赞许的小眼神，随即唤了众人入席。

　　众人从容入席，独我一人巴巴望着，不知所措。

　　我理应坐于凌琬身侧，可她一侧是八爷，另一侧又被九爷钻了空子，十四爷与十爷紧挨着，十爷身侧便是嫡福晋，唯一多出来的空位，便是九爷与十四爷身侧。

　　“若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入座……”

　　凌琬开口唤我，那嫡福晋掩帕轻咳了几声，面上略有愠意。

　　我将脑袋一垂，垂头丧气的坐于那空位上，后又默默的将座椅往九爷侧挪了挪。

　　“既是要入宫选秀，宫中可有打点一番？”九爷动筷加了块豌豆黄，却未放进自个儿碗里，而是手腕一转，置于我碗内。

　　那豌豆黄是京都特有的吃食，我于五台山时虽也曾食过唤作豌豆黄的点心，却到底不及这京中的地道。

　　我一心念着碗里的吃食，独独忘了回九爷的话。

　　“若水，九爷问你话呢……”凌琬厉色而言，伸手夺了我手中的碗筷。

　　“唔？”口中含了半块豌豆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便只得含着大口的豌豆黄扭头望着九爷，伸手指了指鼓起的嘴巴，示意他我现今委实是答不了话的。

　　“呵，也罢，也罢。便容你先好好用膳，待用完了膳，再好好答话……”

　　“唔唔！”我忙不迭的点点头，却听得一侧嫡福晋掩袖嗤笑了声。

　　“年家的小姐，便是如此的不识礼数？来日若进了宫，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芷卉！”八爷低声斥了她一语，她面色一僵，再望我的眼神，直恨不得将我给吞了……

　　“这丫头与十弟一样，见着美味的吃食便昏了头脑。八嫂大可不必为其忧心，她呀，平日里可识礼数的紧，是吧，十四弟？”

　　“啊？呵……可不是么，我回回见这丫头，她均是在叩首行礼，倒也有模有样的，八嫂你委实是多虑了。”一旁欢喜看戏的十四爷俨然未料到九爷会将他拎出来，一时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耐着性子随口敷衍了几句。

　　我深知他与八福晋均是一个念头，打第一眼便未拿正眼瞧我，于他眼中，我与宫中那一众奴才并无甚不同，处处逢迎，卑躬屈膝，毫无尊严可言——而事实上，我确与他们一样，注定要踏入那座紫禁城，去承受那不可抗拒的命运。

　　“哎，如此说来，她倒与我有缘……哎，你今年多大了？”木讷憨厚的十爷不知九爷深意，慌忙放下碗筷，一脸欣喜的望着我。

　　“奴才……今年十三了……”

　　“十三？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大好年华……”九爷眉头一皱，一阵喃喃自语，面上略有惆怅之色。

　　“十三？哎，我记得侧福晋正是十三岁时由汗阿玛指与八哥做侧福晋的！若水，你入宫后，保不准皇阿玛还会亲为你指婚呢！”

　　“……”凌琬与八福晋同时止筷，各位爷亦随之一顿。

　　我抬眼睇了眼十爷，有些哭笑不得——这指婚一事，何需与八爷以及凌琬扯上干系？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嫡福晋怕又要妄自揣测了去……

　　嫁与八爷为侧福晋，能与凌琬作伴自是好的。可这世间，又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与旁的女人相好，且那人还是她自幼的挚友——八爷，我是断断不能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