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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珠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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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诡异的阴冷。
惶恐不安的咬着嘴唇,清藕轻声的猜测道:“怕是担心被发现,连累咱们,自己翻墙走了不成?”
从这落玉阁翻墙出去,还要经过整个云府花园里外五进的院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这是又用了隐身法术不成?
凌茜暗想着,兴许自己的灵气于他助益颇大。
“也罢,走便走了罢,他走了,咱们也不用担惊受怕。”
摇摇头,凌茜凝眉道,但到底心里还是对那块锁片有些淡淡的不舍。
毕竟中品灵石是自己修炼唯一的助力,想到这里,她难得的流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小姐,蒋嬷嬷带了绣娘来.”
竹禅小筑外,玉黍脆生生的通报道。
“郡主听说大小姐您一回来便闭门坐禅静修,便一直也没派人来替您量身裁制今冬的棉衣,这不,今儿个知道您出了门,奴婢便即刻带了绣娘来,赶在景国公家大小姐宴客之前,总要替您做好才是!!”蒋嬷嬷满脸堆笑,热情道。
“那便多谢嬷嬷费心了!”凌茜嘴角扯起一抹轻笑。
进了屋子,蒋嬷嬷一双眼睛朝几个三等丫鬟睃去,清穗抿抿嘴眼神闪了闪,而珠光和流苏俱都目不斜视,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再看向谷香和豆粒,两个丫头正抹着博古架,一个拿帕子细细的擦,一个端着盆子正要换水。
本以为会看到消极怠工现象的蒋嬷嬷心下一愣,面上却不显。
转头,凌茜正面无表情的伸长了双臂,任那绣娘拿着尺子量着身段,一脸的淡漠疏离,活似个人偶,僵硬的任由绣娘摆布。
“说来,景国公府的赵大小姐同大小姐您年幼之时,还曾经见过几面吧?”
凌茜茫然的转眼看向她,有些困惑道:“是吗?”
“不是说,定国公,哦,不不,您外祖父同老景国公是莫逆之交,之前一直听闻两家走的近,常来常往呢。”
蒋嬷嬷假作失言,用袖子捂着嘴道。
不知为何,凌茜的心底有些忽然隐隐抽痛,她垂了眼帘再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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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她是真的会去那劳什子的品梅诗会了?”
暖阁里被六个丫头围着伺候的宜国郡主,正试戴着一套光华四溢的八宝瓴锦的鸾鸟纹掩分心,见蒋嬷嬷进来,漫不经心回头问道。
“是呢,奴婢试探了几句,她却是直一味低头,半个真字不露。”
“刚接回府里那阵子,不也是这德性,见了我便低头,问个安像蚊子哼哼似的,每回瞧见那副面孔都都丧气的很!说她几句就一包泪,我便是顶瞧不上这样子。”宜国郡主面露嫌恶道。
正是云初霁每回请安都是一副惊惶的小白兔样子,宜国郡主便索性免了她的早晚请安,而今年云旭明今年被圣上点任钦差,清查户部里的亏空,一整年奔波在外,大概连自己还有个大女儿的事情,恐怕还要想一想才能恍然。
“去便去吧,只让那珠光和流苏两个好好盯着,看看外头有谁替她张罗传递!对了,极宝斋的那套金蟾戏宝的头面可买了来了?那套我可是看中了好久,这回便给了她吧。”
宜国郡主微笑着挥挥手,便细细的注视起镜子中的自己。
额头依然光滑,肌肤紧致,眼角也没有皱纹,她满意的露出一丝微笑,并未发觉,身边拿着篦子的大丫鬟杏核,正将一根白发悄悄的掩盖在黑发之下。
云家人口简单,云阁老是草根出身,一生就只得老妻一个,两个嫡子中,大老爷云旭明现如今是正四品的户部右丞,宜国郡主替他生了一双子女,他屋里有两个妾室,闵氏是打小伺候他的通房姿色平平,言氏长得秀丽纤细,她是已故的云老夫人的远亲,早先云初霁得母亲杨氏过世前,这两个还有兴风作浪争一争的心思,尤其是言氏,算是个八竿子打得着的表妹,没少让杨氏吃哑巴亏受气,然而宜国郡主进了门,掂量轻重后,闵氏言氏二人都从此做了锯嘴葫芦,安分守己的除了早晚请安,平日皆是在自己的院子闭门不出,偶尔伺候一回云旭明都要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不知她们回想起当时软和温柔的先主母杨氏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二老爷云浩明只有一个妾室,还是贵妾,原配曾氏出身大儒曾家,现在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女,贵妾姓赵,是个落魄秀才的独女,性格清高守礼,妻妾两个相处的十分融洽。因此云家家风在京城是有口皆碑。
云老夫人去世后,云阁老便致了仕,常常去闲云寺里参禅,他同寺里的主持延清是至交。因此十天半月的住在寺里不着家,两人还常常结伴出游。云浩明任青州提学,现在带着妻妾儿女外放在任上,所以整个云府,可以说宜国郡主一手遮天。
珠光和流苏的身契是转了好几手的,到了云府,便已经是把出身仙音阁的过往给抹去了,清藕再愤愤不平,可若是真要闹到宜国郡主面前,也讨不了好。
这些不光彩的后宅手段,凌茜自然心知肚明,若她是目下无尘的清高性格,保不齐就被继母竟然让两个歌妓出身的来给自己当丫鬟这件事给气死了,若是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宜国郡主往继女身边塞歌妓是会惹人非议,而云初霁的名声可又要再蒙上些灰尘了。
从小被卖进仙音阁的珠光,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她也是小康家庭出身,倍受父母哥哥疼爱的,大约五六岁的时候,被仆役抱着逛街看花灯,遇上拐子,七兜八转的卖了几回,最后流落进了仙音阁。
好在仙音阁比那妓院暗门子还强上不知道几分,毕竟明面上是标榜卖艺不卖身的,当然楼里的歌女被豪客看中愿意一掷千金买下,也是无有不可。
眼见着凌茜抽丝剥茧的将翡翠坠子的归属断的清楚明白,她心里有了一丝希冀渐渐发芽。
她想寻亲的念头流苏也是知道的,也没少被嘲讽。
跟珠光不同,流苏是被自己的亲爹娘给卖进仙音阁里,等她开始登台,三不五时,她家里几个兄弟嫂子还要找上门讨银子,不给就撒泼骂架。渐渐地让流苏的心冷透了,这回被卖进云府,她索性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只当自己是个孤儿。
这边珠光纠结起来,看向凌茜的目光更添几分热切,这回品梅诗会召开前夜,蒋嬷嬷又来派人提点,务必盯着大小姐一切举动,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都得记牢了回来禀告。
凌茜正在清藕的摆布下,试穿着新做的衣裙,郡主吩咐给大小姐加班加点的将冬衣裁制好,另外加上一套上等头面送到云初霁屋里的消息,已经在云府里上下传遍了。
衣服是上等的杭绸厚锦绢料,明丽的粉色底子上嵌着一朵朵白牡丹,牡丹边还点缀着片片绿叶,袖子裙子边上滚着三镶的白兔毛,端的是气派,头面就更别说了,九足金蟾绕珠戏三宝,三宝是青松石,粉珍珠,白砗磲,这头面戴上去,和裙子的色彩搭配倒是相得益彰,十分合称。
“大小姐,这头面可戴不得!”
趁着屋里只有清藕和凌茜在,珠光面色肃然的跪下道。
“为何?”端坐在镜前任凭清藕打扮的凌茜缓缓转身,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珠光道。
“奴婢进府里之前,偶然听几个客人酒醉后说,太子殿下发噩梦被蟾蜍咬了,白天高烧不退,后来在寝殿地下挖出来一块蟾蜍石雕,陛下雷霆大怒,杖毙了不知多少东宫宫人,现下宫中避忌一切蟾蜍样儿的物事。”
清藕听的面色渐渐发白,冷汗涔涔的厉声喝问道:“珠光,你此话当真!!??”
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珠光又直起身子,指天发誓道:“如有半句假话,让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竟然在东宫里遭受魇胜,乃是讳莫如深的大忌,宫中自然不会让这样的消息流传出去,知道的极少数人自然也不会亦不敢大肆宣扬,可这蟾蜍图纹的物件,各家各府自然该收的收起,该毁的毁去。
若不是偶然知道这桩秘事的珠光提醒,清藕还真以为宜国郡主是诚心示好,送来了这时兴花色,上等料子制成的鲜亮得体的衣衫和这一幅华丽精致的头面。
此刻,再看向那灯下熠熠生辉的金蟾戏三宝,清藕只觉得遍体生寒。
皇帝是濮太后的亲生子,宜国郡主是濮太后的亲侄女,外头怎么也不会觉得宜国郡主对太子有异心,等凌茜将这副金蟾戏三宝带出去,后果自然是所有的高门大户从此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更有甚者,若是有那发散思维的,认为这位从小养在定国公府里的云大小姐,或是心里有什么不满憋屈,因此特意带这幅头面出来招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