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江湖》靥*花

3、保护小鸟之旅（上）

　　极乐山庄的山，其实就是祈山。
　　只不过这里只能算是祈山的余脉，坡度和缓的小山坡秀丽玲珑，并不太高，更不算陡，漫山郁郁葱葱的绿树，倒有一半是人工栽种的。
　　谢至骁跟在杜沁霜身后，脚下是小山坡上秀秀气气的鹅卵石小道，看身边灌木丛中有那么几根枝条修剪后又疯长了出来，就顺手折了一根摇晃着玩。杜沁霜回头看见，狠狠地瞪他：“你是有多无聊！”
　　谢至骁一笑，道：“这公园修得挺漂亮。”
　　杜沁霜焦躁起来：“走了这么久还在这破地方，九头鸟究竟在哪里！”
　　谢至骁笑道：“祈山可是陶国境内最大的山，方圆六百里，一直延伸到再西边的莘国，不过九头鸟大得很，咱们慢慢溜达慢慢找，总能找到。”
　　杜沁霜怒道：“等你慢慢找到，九头鸟早就被人打死啦！”
　　谢至骁笑道：“这类灵兽蕴天地灵气而生，哪有那么容易被打死……”杜沁霜狠狠地瞪他，忽然一跺脚，拔腿就跑。她武功算不上多高，可是身体轻，举动灵敏，轻功着实练得不赖，突然跑起来转眼人就在十来丈开外。
　　谢至骁叹口气，大步迈了出去。
　　他的轻功没什么花巧，也算不上好看，要形容也没有别的合适词汇，只得一个快字。可是轻功，最重要的，无非也就是一个快字。
　　谢至骁的快，并不是频率多么急促，也不是动作多么迅速，他的快是慢中的快，稚拙中的快。他只是迈着大步，悠悠然一步便丈余远，他可以始终保持这样的节奏，缓慢悠长的呼吸着，从没有人知道他的极限到底是多久。
　　杜沁霜一口气跑出去几里，眼看着周围树木人工修剪的痕迹越来越少，不禁得意。现在是下午，大太阳在她的正前方，连绵的高山在太阳之下，这样跑着过不了多久，她就能真正进入祈山了。至于谢至骁，谁管他！
　　“前面就真正进祈山了。”谢至骁在身后不远处说。
　　杜沁霜吓一大跳，直挺挺的蹦起来，“嗖”的落到了一边去。
　　“你怎么在这儿！”她大声嚷嚷。
　　谢至骁看起来很惊讶：“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我以为我把你甩掉了！”她也不过脑子，直接说了实话，就看见谢至骁“哦”一声，扬起眉毛，一脸无法形容的嘲讽：“呵呵。”
　　半分的气也得被他惹出十二分，杜沁霜就尖叫：“你在后面不会出个声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谢至骁笑笑：“下次注意。”他说着就走到前面去了。日头西沉，他们快进山了，夜里的山林间，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陶国是天下最大的国家，因为连年征战而治民以严律，祈山处于陶国腹地，虽然崇山峻岭，平常却向来十分太平。只是此次出了个什么九头鸟，吸引了许多江湖人的目光，这茫茫深山，虽然看上去一切如常，实际上却一定有些地方暗潮涌动。加上杜沁霜这小姑娘一心要保护九头鸟，那不就是和所有围猎的江湖人作对么？她是挚友的妹妹，谢至骁理所当然要陪着她护着她。
　　她长得很像她哥哥，谢至骁走在她身前，忍不住这么想。若是不知道她是谁，最多也就是看着她的眉眼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旦知道了，就觉得她的五官哪儿哪儿都像，眉毛眼睛都有点上挑，都是长圆形脸，脖子和下颌都长得很漂亮。连走路姿势都有点像，她哥哥杜摇萍就总是那样挺直着脊背，微微颔着下巴，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沉稳有力。
　　谢至骁想着回头看看杜沁霜，可惜她虽然也一直是挺直着脊背，可步态蹦蹦跳跳的，半点沉稳有力都看不见。
　　谢至骁长这么大敬佩的人不多，杜摇萍是其中最深刻的一个。
　　杜摇萍是那样一种人，他安静的样子就像是即使海越国所有海堤都被滔天巨浪冲垮，或者天芒山所有山峰都被千钧雷霆击溃，他也依旧静如磐石。他脸上的表情总像是微微笑着，用最和善的态度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但他也有过雷霆之怒。北方的咸国人越过高山和平原，大军推进到荒海岸边的时候，海越上下震颤，一直依附的陶国迟迟不肯发兵援助。杜摇萍是看上去那么斯文的一个人，却在此时慷慨赴边。当时恰逢他一年一度的寿宴，因为咸国进犯，那年前往海越参加寿宴的人并不多，却个个儿都是舍生取义的英雄好汉。
　　谢至骁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寿宴，但那年也去了。他知道杜摇萍绝不会坐视国难而独善其身。
　　海越国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东陆并不大，海越却是东陆最大的国家。然而这个最大的国家，空有富庶的经济、发达的文教，却连一支正规部队都没有，有的只是个聊胜于无的骑兵营，平时连国内大大小小的治安事务都要照管，哪有什么战斗力？
　　正规的、强大的军队，不是海越不想要，它只是无法得到。北陆东陆之间，全大陆最大的国家陶国，就在它的身边冷笑着虎视眈眈。
　　海越国上上下下在陶国的压力下战战兢兢。它没有独立完善的军队，也不敢建立什么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每个人都知道，只要它稍有僭越，陶国的大棒会立刻当头压下。陶国人在几百年的战斗中积累了足够多的战争智慧，他们并没有侵占海越国，从没有试图吞并这个国家建立一个更大的帝国，他们用笑脸麻痹着海越人，用大棒威胁着海越人，并且拍着胸脯保证陶国会做海越最忠实的保护者。海越人也就相信了，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咸国进犯的时候，陶国人并没有信守承诺，第一时间前来援救。
　　海越只能依靠它自己的人，靠杜摇萍这样的名士，和自愿与他同生共死的江湖豪客，来硬撑过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后来经过艰难的外交斡旋，陶国终于出兵了，可是杜摇萍的兄弟们，早在这之前便纷纷的死去。
　　那之后谢至骁与杜摇萍再未相见，但他们不约而同为死去的兄弟们守了三年的孝。谢至骁还是今天从杜沁霜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他忍不住回想战场上杜摇萍的样子。他从十来岁上就认识杜摇萍，印象中他总是长衫洒然，斯斯文文的样子，那是第一次看见他那样弃如敝屣的扔掉他的长衫，穿着贴身的软甲，手执利剑，目光坚毅而果决。
　　他不喜欢极西之地传来的火器，战斗中从来不用。但他腰中一直别着手枪，他安静的说最后一颗子弹会留给自己。

　　天色擦黑，杜沁霜跳到一棵大树上，向来时的方向眺望。“看不见极乐山庄了，”她说，“不过那边的天红彤彤的，是极乐山庄的灯火吧！”
　　谢至骁“嗯”一声，说：“天黑得好快。”
　　杜沁霜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木屑，四下看看方向，回头对谢至骁说：“看来我们已经在山里啦。”
　　谢至骁笑：“好像是的。”
　　杜沁霜难得有点尴尬：“那个……怎么走？”
　　谢至骁摊手：“九头鸟又不是我养的，我怎么能知道？”
　　杜沁霜瞪眼，张了张口，说不出话。这么大的山，数百里方圆，找一只鸟……怎么可能说找就找到。她发一阵呆，谢至骁忽然说：“咦，肚子好饿！”
　　杜沁霜一点不饿，刚才就着小酒零食吃的太多了。谢至骁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肚子，又吸吸鼻子，说：“什么味儿这么好闻？嗯……是烤鸟肉，松木烤的鸟肉……”他喃喃说着，转了个方向，举步就走。
　　杜沁霜心里忐忑不安，这人说到吃东西，怎么模样都变了，一脸做梦似的表情；可是这样深山里面，天又黑了，只能选择跟他走。走了不知道多远，连她也闻到那股子烤肉味儿了，烟熏火燎的呛鼻子。暗红的光从前面松树林子里面透出来。
　　谢至骁摇摇头，低声道：“这些人半点常识都没有。深山老林里面点火已经不对，松树林里点火错上加错。”他说着已经停下脚步，杜沁霜跟着也停下来，学着他放低了声音：“我们去抢他们的烤鸟肉来吃？”
　　谢至骁奇怪的看看她：“有点出息好吗？”
　　杜沁霜瞠目，到底是谁闻到烤肉味就一脸梦幻啊！谢至骁问她：“你看得见里面有几个人吗？”
　　杜沁霜摇摇头：“这里距离这么远，我看不见。难道你看得见？”
　　谢至骁笑一笑，说：“里面有五个人，五个人都是好手，至少有两个身上带有西陆火器，所以打斗中要注意跑动走位，千万不要多做停顿。另外三个有个人我认识，苍南徐家的人，用剑和长鞭，剑也还罢了，长鞭嘛，这种树林子耍的再好也白搭，倒要提防他身法步伐，别被他抓住。还有两个说话声粗声大气的，咸国人，打起架来粗心大意不讲究，留神躲着点就成。”
　　杜沁霜吃惊问：“你要干嘛？”
　　谢至骁奇道：“你不是要保护九头鸟么？这几个人就是成队的密兽猎人，迟早都要打，赶早不赶晚啊！”
　　杜沁霜睁大眼睛看着他，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又想了想，问：“可是他们人多，我们只有你我两个人，以少打多，是不是用点小计谋胜算更高？”
　　谢至骁一怔，笑问：“小计谋？”
　　杜沁霜点头，转着眼珠，想到什么脸上笑得贼兮兮的：“松木林里面为什么不能点火？”
　　谢至骁给她解释：“现在天气干燥 ，松树分泌油脂比较多，碰到明火，还不得烧起来啊。”说着一歪头，看着杜沁霜满面怀疑：“你可别打这个主意，山上的火，点着容易，要扑灭可就难了，这里也还罢了，深处老林子有的是几百年没人动过的大树，一把火引过去平白无故的烧光了那可太可惜，为这几个人不值得。”
　　杜沁霜有些泄气：“好吧，那就算了。”谢至骁看看她，忽然笑起来：“你想搞阴谋诡计也容易，不过你得听我的。”
　　杜沁霜好奇，问他：“你有什么好主意？”谢至骁笑道：“你会哭吧？你先满脸抹上眼泪，哭哭啼啼走进去，假装迷路，求他们救你。等他们不防备，就给他们的烤肉里面下毒，他们吃完齐齐毒发倒地，咱俩这事儿就办成了，办得兵不血刃，干净利落。”
　　杜沁霜怒道：“为什么是我进去，你躲在外面干嘛？”
　　谢至骁笑道：“要我哭哭啼啼进去求救也成啊，你猜他们信吗？”
　　杜沁霜咬牙道：“要是我，看着您这么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来求救，我非一顿拳脚先揍个出气再说！”谢至骁一拍手：“着啊！所以这事儿只能委屈杜小姐……”
　　杜沁霜没好气的道：“您可以再大声一点，反正那几个人已经听见了。”
　　她说的一点错都没有，那几个身影迅速穿过密林，她看见的时候他们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