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离家出走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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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手里握着个五彩小瓷壶，和云醐酿的酒壶是同样的形状。她一愣之后就摇了摇酒壶，笑一笑，大大方方的坐在谢至骁身边。
“我好像见过你。”
“我也见过你。”谢至骁说。
小姑娘惊讶了：“你见过我？你知道我是谁？”
“海越山阴，名园世家，是不是？”
小姑娘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猜到我来历，也不奇怪啊，凭什么就说你见过我？”
谢至骁笑：“你又凭什么觉得好像见过我？”
小姑娘回以一笑：“你先说，我就告诉你。”
谢至骁抓着卤鸭掌慢慢的啃，悠然道：“你们家乡专出香糟卤味，有红糟有白糟，红糟猪蹄白糟青鱼，就着十年陈的女儿红，嗯……吃在嘴里牙齿舌头恨不得争着打架，只可惜，好些年没尝过味儿啦。”
小姑娘瞪大眼睛笑出声：“哈哈，原来你是个馋鬼！”她说着喝一口彩绘酒壶里面甜丝丝的饮料，笑道：“女儿红我偏不喜欢年头太久的，我喜欢煮些大枣桂圆，多加冰糖。不过火气太旺，喝多一点就要流鼻血。”她用手抓着碟子里的坚果，毫不客气的大嚼起来，含糊说：“好吃好吃，要满口嚼着才最好吃！”
谢至骁笑道：“你们家乡卤味虽好，我吃过最好吃的，倒还是你哥哥寿宴上，说是专门到乡下请了个从不出门的老婆婆来指点着做的，还说仍不如老婆婆亲手做的好吃。唉，可惜口福不够。”
小姑娘用力嚼着坚果，白白肉肉的脸颊一上一下的动。她又喝一口饮料，吞掉嘴里所有食物，笑一笑说：“原来你还吃过我哥哥的寿宴，失敬失敬。你每年都去么？”
他摇摇头：“在下江湖末流，至今只有幸去过一次。”
她目光流转，笑一笑，忽道：“我哥哥年纪不大，偏偏喜欢办寿宴，每年那么闹腾上一回，我说他倒是把自个儿活生生的闹老了。”
谢至骁也只是笑笑。仰园杜家的寿宴，早几年只是一群志同道合、年龄相仿的朋友每年一次的聚会，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每年一次的大考校，全大陆无论哪国的青年人到了前一个月左右都各显神通一窝蜂的往海越国赶，哪怕到时候只能看几场高手对决也是好的。
小姑娘这番话用意倒是很明显：就算你去过我哥哥的寿宴，也没什么了不起，全大陆的年轻人都去，有什么稀奇？
她用手抓着卤干子和鸭舌头，不停往嘴里塞。谢至骁干脆把碟子举起来在她手边，方便她抓得更快些。这幅吃相出现在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脸上实在违和，谢至骁忍不住问她：“你很饿么？”
“不是啊，”她嘴里塞着食物，含含糊糊的回答，“我刚输了十万两，怎么着也得吃够本才行。”
谢至骁“哦”一声，点点头，说：“有点难。”
小姑娘却摇摇头：“不难啊，一点不难，你看那边那个人，他是极乐山庄金字十二房的大把头，他亲口答应我可以在极乐山庄无限期住下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不用花钱。”
谢至骁眨眨眼：“你又能住多久？”
小姑娘嘿嘿一笑：“想住多久住多久，反正没人能从极乐山庄绑人回去，连我哥哥也不行——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离家出走的？”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谢至骁，仿佛离家出走是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谢至骁回头看远处人群中那当年的巨盗如今的大管家，摇摇头说：“也许我看不出来你离家出走，我可不信那位庄家也看不出来。你要当心，也许他答应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不过是要稳住你，等你住的舒舒服服什么戒心都没有的时候，说不定你哥哥就会‘咻’的一声，从天而降，抓你回去。”
小姑娘冷笑：“我就不信极乐山庄发了话，还能收回去不成！”
谢至骁看着她，“呵呵。”
小姑娘有点恼火：“呵呵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就是呵呵，”谢至骁说着眨眨眼，“反正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傻乎乎的呆在一个地方等着人来抓。”
小姑娘学着他的样子，“呵呵，”她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仰园的势力也许算不上多大，可是像这种能帮上一点小忙的机会，只怕全大陆的江湖人一个个都要争破了头皮呢！”她确实年纪不大，可是她该知道的事一样不落向来知道得清清楚楚。
谢至骁扭过头，脖子歪成一个夸张的角度，瞪大眼睛瞧着她：“有点奇怪啊杜大小姐，这些话你本来不该对我说，不对，你干脆就不该来找我聊天啊，你怎么知道区区在下不会赶到你哥哥那儿去随便告个密？”
“杜大小姐”的称呼让小姑娘抖了三抖，一脸不高兴：“别这么叫我！”她尖声抗议，“你才肚子大！”
她冷笑说：“我会来找你聊天，当然是因为你看起来够无聊。”
谢至骁向她举了举酒壶：“承蒙夸奖。”
她看着谢至骁忽然表情严肃起来：“我哥哥寿宴你只去过一次，大概不知道他的寿宴我一般不露面，本小姐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么？可是你偏偏寿宴上见过我——那就只能是我十二岁那一年。那一年，他的寿宴没有外人，只有真正的英雄好汉，那一年我拜见了每一个人，因为寿宴之后你们就一齐出发前往荒沙海边去对抗咸国人的进犯。”她回忆着那时的情形，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变得凝重：“那场战争我听到过的传闻很多，据说我哥哥率领的二百个英雄好汉，最后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他从不对我提到那场战争，但他为他的朋友们守了三年的孝。”
“是的，”谢至骁点点头，“五个月前我才刚刚脱下素服，吃了第一口肉。”
小姑娘认真的看着他：“所以你一定是我哥哥最信任的人之一，就算你和他未必相交莫逆，至少能够同生共死。”
谢至骁吐吐舌头，反手抹抹额角的冷汗，“多谢高看。”
这点夸张的表现小姑娘直接就无视了，她现在的思考真的很认真：“值得么？”
谢至骁笑了一下：“是什么值得，又是什么不值得？”
“几百年前我们的大陆本来有一个最强大的国家，”小姑娘说，“北陆的荒漠以南，西陆的高山以东，东陆的大海之滨，南陆的丛林之阳，本来都是这个国家的领土，它占有了整个大陆最丰美的土地。”
谢至骁点点头：“是啊，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这个国家可以占有这块最肥美的土地，东西南北四方蛮荒之地的百姓就只能守着贫瘠的土地困苦的生活？只因为他们生于贫瘠？这是另一种不公平，所以你看，这个国家分崩离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国与国之间战乱不休，是这样更好，还是重新归于一个真正的国家更好？”
“这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回答的问题。”谢至骁说，“大陆之外另有其他的大陆，也许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谁知道呢？至于我们，我们能做的只是在生灵涂炭的时候，出一点个人相当微薄的力量。”他看看小姑娘：“你离家出走，难道就是为了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
“当然不是，问题每时每刻都在思考，不一定非离家出走不可。”她冷笑着打量谢至骁，“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那得看帮你什么。”谢至骁一本正经的说。
小女孩笑笑，“你有没有听说过宛瑗之民？”
谢至骁顿时有点尴尬，身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额，这个，那个……”
小姑娘有点生气：“这个那个是什么意思？”
谢至骁一本正经的道：“意思是你还小，这一类传说故事呢，最好等你长大一点，再……”
小姑娘冷笑：“不就是传说中那个专出不祥祸水的族群么，一百年前已经被你们陶国英明神武的大皇帝屠杀得干干净净，七十年前最后的记录是发现了六个宛瑗遗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是不是？”
谢至骁苦笑：“大概是的，不过……”
“不过谁也不能保证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些人存在，”小姑娘说，“我现在就想找到这些人。”
谢至骁“哦”，点头道：“好像挺好玩的。不过我有个好主意，西面祈山上据说出现了一只很罕见的九头鸟，咱俩去把它打下来？”
小姑娘瞪眼道：“你在哄小孩子玩吗？”
“不是啊，”谢至骁说，“只不过我觉得这比茫茫人海寻找宛瑗遗民好玩多了。宛瑗遗民知道你去找他们肯定会跑，九头鸟知道我们要去打它肯定不会跑，说不定还会飞过来主动进攻。”
小姑娘瞪着眼看他：“哦，这就是你做事情的方式？选择最简单的那个做？”
谢至骁一下子笑了：“当然不是，如果我选择最简单的，我就应该这样。”他说着，站起身，拍拍屁股，迈步就走。小姑娘又急又恼：“喂！你，你还真走吗？”
谢至骁回头笑：“选择最简单的做啊。”
小姑娘一咬牙：“好，算你狠，我找别人去！”她说着竟然也是当机立断，转身就走，谢至骁脚步一晃，绕到她前方去，笑道：“唉唉，别生气，别生气。”
小姑娘依旧瞪着眼：“你想怎样？”
谢至骁笑道：“我现在左右无事，闲得难受，找点事做也不错。不过我觉得打九头鸟真的挺好玩，姑娘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小姑娘撇嘴冷笑：“不就是九头鸟么，不就是羽毛上那点子绒毛很结实么，有什么稀奇？人家好端端的活在山里，凭什么就因为长着一身好绒毛，就活该被人打死？”
谢至骁一怔，笑道：“小姐的想法真有趣。”
小姑娘气咻咻的重复了一句：“有趣？好吧，就当是很有趣吧。反正这种游戏我不喜欢！”
谢至骁眨眨眼，这姑娘比他想象的有意思多了，于是笑道：“可是我们不去打，自然有人要去的。珍禽异兽谁不想要？”
小姑娘眼睛一亮，她的表情让谢至骁有点预感不祥。果然她终于高兴起来：“你说得对，走，我们去祈山！”
谢至骁一脸惊奇：“你不是不肯杀吗？”
小姑娘说：“我当然不肯杀，好端端的鸟儿，就应该好端端的活在山野之间！我现在就要去保护它！”
谢至骁开始觉得头痛，看来这姑娘惹是生非的本事比他想象的厉害得多。小姑娘已经在问他：“喂，你到底去不去？”
“去啊，当然去，”谢至骁一笑，“闲着也是闲着。”
小姑娘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好人。”谢至骁苦笑，这夸奖倒也新鲜。
“我叫杜沁霜，你呢？”
“在下谢至骁。”谢至骁说，这名字说给任何人听本来都该得到些或大吃一惊或难以置信的夸张表情，但杜沁霜只点点头说：“嗯，你的名字挺好听的。”她接着又说：“就是杀气太重，没办法，你是陶国人嘛。”
谢至骁皱眉：“是谁告诉你在陶国认识的人就该是陶国人？”
杜沁霜这回终于惊讶了：“啊，你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谢至骁板着脸说，“我刚才就想说了，我可不是什么陶国人，千乘大国，高攀不起。”
杜沁霜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红了：“这个，这个……抱歉……那么你是哪国人？”
谢至骁淡淡的道：“我是荆国人。”
杜沁霜咧咧嘴，试图挤个笑容出来：“荆国？呃……好地方……大概……”即使是恭维话要说谎也不容易，她放弃了：“对不起，我好像听过，但是不知道在哪儿。”
谢至骁淡淡笑道：“天下之大，有国数十，能听过已经很不容易。荆国在北陆与西陆之间，穷乡僻壤，奉大国以自保，没什么好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离家出走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