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朔盟逃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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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国这边忙着扩张，自认为可以与其匹敌的朔盟当然也不会停下脚步。此时烈日高悬，正值盛夏时节，深绿的草丛尖儿上被晒得发烫且干硬，锋利如针。一帮着装极其野的男人就埋伏在微微伏起的山丘后，当中一个有着显眼的络腮胡和一字眉，眼珠比那太阳还要炽烈地放着厉芒。
夏天是躁动的季节，热得你心烦意乱，根本停不下来。其中最热的正午时分，阳光完全化为一把切割意志的钝刀子，高温不断磨着你的神经，直让人觉着诸事不宜。
远远地一支部族搬着家伙什儿走来了，他们选择这个时候，无非是要和野兽比耐性。这时候出来的野兽极少，多半都在纳凉，正是他们最安全的时候。被烤昏过去也比丢了命好，连孩子们都咬着牙，一声不吭顶着热流走。
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人们也不会选择这个时节迁移。
“杀！！！”离山丘不远，喊杀声就暴起，男人们一跃而起冲下斜坡来。这群人见了他们反应倒是快的，可壮劳力人数不够，落了下风。
震天响的喊杀声如此有力地砍向了那群迁移中的人，领头的男子正是崖，他冲在队列稍前，手里是青铜矛头的木矛，每一次投掷都能带动破风声。
一开始这些人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接近是恶意的，甚至被拱在队列前面的那个魁梧老娘只让人稍稍退后，自己上前想要说明自己只是经过此地，并不会对领主造成损失。
回答她的却是轻蔑的笑声和一击劈砍，快得令她回不过神。似乎认为这个信号并不能代表自己的队伍目标所在，崖大叫着“杀”振臂举起他的长矛，他身边的几个男人自觉冲到了前面，血腥的屠杀就开始了。
这种高度的熟练与默契，与其说他们是有备而来，不如用惯性使然来解释。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渐渐独立出来的男人部族，几乎不能作劳力用途的被应许的妻子——杀戮令文明流血，暴力撕毁了两（性互相征服的外包装，公有和私有之间被划上绝缘的符号，雄性的躁动和雌性的蛰伏。
被袭击的那一方总共也有三百来号人，但乍一接触就被打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崖这边根本不求一举致命，只求伤人，这个部族可用的战力又所剩无几，于是很快局面就从一边倒到了一方占据完全的支配权，剩下的青壮们围成一个扇形护住了中间的祭祀向后退去。
“你们是什么人！”拄着兽骨法杖的青年祭祀愤怒地叫喊着。
“祭祀都是聪明人，应该听到过“朔盟”两个字吧？”说话间，崖的矛尖正透过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值夜者，破坏到动脉的致命伤口瞬间喷涌出一股血来，血液有少许溅到崖的腮帮子上，令他显得有几分非人的可怖。
他却轻松地拧眉邪笑，一字一顿道：“不过在朔盟，只有愿意为朔盟献身的才是族人敬仰的祭祀。不愿归顺的，都是应该被祖河吞噬的妖物！”
这话里透出的戾气和浓浓的杀意是如此骇人，这个大胡子男人简直就像凶兽附体，没人会怀疑他“亵渎”部族祭祀的决心。
然而青年祭祀不仅没被他吓退，反倒握紧了兽骨权杖重重砸击在地面上，面孔因充血而有些狰狞。那兽骨法杖是新制的，砸在地上没发出什么锐响，却在底部裂开来几道缝。
“你这祭祀，连自己的法杖都镇不住！”有个刚成年不久的毛头小伙子这么嘲笑道。
崖的脸色却有点凝重。
“劫难自此役始！”青年祭祀的眼睛何止是布满血丝，甚至那血丝都有点泛青了，瞳仁慢慢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
崖多少也是从小接受祭祀洗脑长大的族人，虽然接受程度不像普通部族的族人那么深，可是这些童年里如钉子一般固定在深处的记忆片段震慑住了他，叫他不能言语。
青年祭祀浑身都颤抖起来，就像有什么不知名的灵魂力量在体内乱蹿，声音缓慢且笃定——
“朔……盟……必……亡……！”
每一个字，都像恶鬼的低语，缓慢轻柔却充满神异莫明的力量。终于有人慌了，甚至整个包围都出现了些纰漏。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现象，且他们是相信，祭祀具有普通族人不具备的神力的。所以尽管他们的武器那么锋利，他们的投掷那么犀利，他们都没有把矛对准过那位祭祀。而那些围着祭祀的本族人，表面上看着是保护祭祀，实际上却有狐假虎威的可笑样子。
祭祀根本也不参战。
她只用了这样一招，族里的人或许就可以趁乱逃跑了，就算崖再有威信，也无法强迫族人去杀害一个会施展咒诅的祭祀。
这或许就是信仰的力量吧。信仰令苏冕仅用几只野兽就开创了盛世，信仰令伪族人心甘情愿为奴为婢作牛作马，信仰令青年祭祀不受侵害还“妖言惑众”，信仰令这群人没有看准时机逃走。
可能会有人说这是愚蠢的，但她的族人们却跪伏了下来，对着青年祭祀。她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逃走，反而敬畏地望着她们的祭祀颤抖。
人类的信仰是人除了创造力之外有别于其他生物的另一特性。从杀伤力来说，创造力不如信仰。信仰将自然人包括在内，甚至是从自然人出发构成了社会人——而信仰造成的影响却基本由社会人组成，从精神上主宰一个人乃至一群人。
信仰，既可以带给人力量，也可以摧毁人，不费吹灰之力。
信则有，不信则无。崖表现得似乎一点都不买账，但有一点他无法改变：从青年祭祀开口到现在为止，他都无力阻止。
信仰无视物质的多寡，因为它是从支配角度对人造成影响（或者用网络语言说那是精神攻击，物理上不能防御）。牛顿在自己年轻时完成了一生的科学成就，用他的后半生去跟从教义甚至不惜诋毁自己的研究，又说明了什么？印度被英国人殖民的时候很多人觉得他们如此愚蠢，人数绝对优势竟然不敢反抗——甚至有人归功于热武器的威慑力——结果就因为英国人用“神圣的猪油”护理枪支，印度人站了起来！
如今的人已经无从得知，究竟那些神话是不是真的，也许你相信不是，因为你学了初中科学。然而等你完成幼时梦想做了科学家，学到了许多以前想都想不到的科学知识，见识了许多奇妙的科学现象之后，你却信了。
祭祀的脸上于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双手举高法杖，虎口对准两端的裂口，刺穿了掌肉！紧接着，她令法杖高过头顶，然后掰断了它！
鲜血顺着兽骨法杖的空心流淌下来，祭祀的手操控着这鲜血，流淌进自己的嘴里。
法杖整个被染红了，她才停了下来，一口血呸在崖的脸上。崖从没被这样“洗礼”，一时也没能够完全躲开。
“你，你将血肉模糊地死去，”她恶狠狠地盯着崖道，转而与每一个男人对视，“你们，你们的子孙将受到神女的奴役！”
她应该是看不到什么的，毕竟她的眼睛翻上去了，可没有一个人敢与她对视。她的族人几乎把头埋到土里去了，吓得要命。
祭祀应该是全族最有知识的人了，但她对自己所作所为，看上去是全族最信这神异力量的。
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发现你不知道的更多。哪一种是无知呢？
“哧！”她挺起胸膛，将自己投入了崖的矛尖。
几乎就在她自杀之后，所有的族人都站了起来，像被操纵的傀儡一般，接二连三站在了崖的身后。
一切是这么顺利，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们沉默地回到了部族。为了防止异变，崖把这群毫不反抗的奴隶关到了另外的地方，仍然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夜那么深沉。正值满月，没什么星星，月光显得有点阴森，不近人情。这个时候的云朵总是黑色的，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就蒙住了月的口，意图不轨。
火把被架在房屋边的木台灯架上，时不时被风吹得打个大喷嚏，不知那战栗是因为见着了天上的一幕，还是人间的悲剧。
便在这时，有个男人大概因为刚来部族，没有分到房子，所以在这样诡秘的夜跑到了牲口栏边准备小解。不知让他听着了什么，他一抖，秽物就滴到了小腿上。
他有些懊丧，一拳打在了牲口栏的木桩上。一片寂静，牲口们都没被这声响惊动呢。
他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他蹲下来，就着月光看了看牲口栏里的情况。
“嘭！”他倒在了地上。
乌云松开了月亮，这轮满月有些晕乎乎地，勉强才看清了那行凶的人。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击倒了他还不算解恨，甚至一下又一下的把他的头打进了泥土地，那上面甚至有他自己的尿迹！
而在她的身后，一群“着装风格”与她保持高度一致的女人，大概有四十来个，扛着许多死牲口等她完事儿。
“快走吧！”她们催促着，这女人总算结束了施虐，扔下木棒领着她们走了。
事实上，这四十来人还不是全部的，当她们终于结束了所有善后工作后，小树林里的大部队才终于亮相。
其中着装最整齐的那五六十个紧紧挨在一起，赫然是下午迁移惨遭朔盟之劫的那一群人。
“接下来怎么做？烧了这地方怎么样？”偷袭的那个女人问。
“不要吧？还有其他的人呢。”她身后的女人嗫嚅道。
“留她们在这里，还不如死了！”她瞪了那女人一眼。
众人纷纷附和。
“不。”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打断了所有人。
“豹巫……”其他的人小声劝道，不敢反驳，只是用眼神示意，用语气哀恳。她们的不敢，并非担心男人们醒过来，而是出于对这女人的敬畏。
原来，许多部落祭祀是和巫同职的，但有些小部落和开始的猞族一样，因为是流浪状态没了祭祀指引信仰，所以干脆让部落里懂草药的女人做了巫来管事。
“我们不能惊动他们。我听说，他已经有办法联系其他盟族了。我们不能再有多余的牺牲，应该早些想办法去旭城，让神女来毁了他们！”
女人们不甘心地看了那营地一眼。
“走吧！趁还来得及，先离开这附近！”豹巫似乎不愿多言，说完就又回到了队伍。
女人们再不情愿，也条件反射地服从了她的命令，连同之前那个恨极了这些男人的那个女人一起，迅速离开了这个因男人而不幸的屈辱之地。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朔盟逃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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