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王朝崛起 ...
-
同样在鸟兽聚集的地方，丛林里的排泄物虽然也很密集，但却显得比议事厅的鸽子屎温和多了。冬去春来，丛林里一层厚厚的秋叶毯子随着冬雪的融化已经有些不成形，男人们满是老茧的厚脚底踩在上面，麻麻痒痒的，不一会儿碎叶就被春天的雾沾到了脚心的老肉里。
走近看看，这里随处可见被藤荆绑着的瘦弱女人，准备出发去狩猎的那些男人离开时，留下了五六个用来看管她们——再走近些，领头的那个男人满脸都是标志性的络腮胡，浓浓的眉毛有些连上了的错觉。而这些女人像奴隶一样被绑着，分明是模仿猞族的家奴制度。
可学习和模仿完全是两回事。有的人认为，学习的第一个阶段是模仿——某种层面上来说没什么错，实际上低估了学习的难度。
模仿是任何生物都能做到的，是属于本能的一部分，虽然也需要思考，但学习是一种艺术。学习做的是举一反三和创新见异，甚至理解了他人的部分从而得到自己的部分。政治上的制度模仿到最后很可能会变成一次失败的学习，尤其在双方存在一个完全相反的根本属性的时候。
崖在离开猞城之后，对猞城的奴隶制度几乎是照搬到了自己的部族扩张事宜上，他看到了这种奴隶制度对猞城经济建设的好处，但他并没有完全弄懂为什么。他甚至还联合其他像他这样的流动部族，建了个联盟叫朔盟，似乎要在人数和制度上都超越猞族似的。
典型的知其然不知其所然。
崖的部族常年处于流动状态，基本上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崖却就此宣扬他的母亲是和最有力量、智慧、速度的三个勇士媾合而生下了他，因此他同时具备了力量智慧和速度——传自他的父亲们。
这个说法其他的朔盟成员倒是买账的，可这种言论却让苏冕陛下统治的弈国上下欢乐了很久。对于新兴起的父权体系部落联合朔盟，已经有了四座城池的弈国人（为了在信仰上得到某种统一而用弈国作为统称而非猞族）总是显得十分轻松，颇有一种大国强权的优越感，以至于根本不屑将其视为势均力敌的对手。不仅如此，甚至有人编了些儿歌童谣打油诗之类嘲讽这个日渐壮大的非主流势力。
“乌丫丫，乌丫丫，”那是孩子们嬉闹着，跳着，“贼头儿崖崖找阿妈！阿妈跑，阿妈叫，烂管儿毛竹不能要！崖崖哭，崖崖闹，臭鼠子望天放空炮……”
就在弈国的王都，猞城的一个院子里，一大三小安静地坐在边上看孩子们唱着歌谣打闹。听着这童谣，那带着三个孩子的青年男子微微皱眉。烂管儿毛竹这些都是对男性特有的那器官极具侮辱性的贬词，天真无知的孩子唱着这样的词，未免让人有些不适。
“阿巴，”他左手边那个约莫两三岁大的女孩子拉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子的手，对青年男子道，“我和哥哥要去玩了，你也去找阿妈玩吧！”
青年男子点点头，在一个大一些的女孩子身边坐了下来，应道：“阿潜，别跟着她们太闹了。我就在你们姐姐这里等你们。”
那个大一些的女孩子抱着一块盛着沙子的板子，用一根细细的竹子作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地。她注意到青年男子打了瞌睡，就停下来问他：“阿巴，很累吗？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会陪着弟弟妹妹的。”
“好吧。”青年男子也不再勉强自己，起身离开了。
他走之后，女孩又默默地继续着自己的沙子工程，不时抬头看看那对兄妹，享受这样的下午。
“姐姐，你也来呀！”她的妹妹阿潜招呼道。
“你们玩吧！我要把阿妈的字全都学会！”她摇摇头，但很明显并不渴望和那些孩子一起玩耍，反而说到学字的时候有点兴奋。
她的弟弟性格倒是和她相近，也不是特别擅长这些运动类的游戏，但又没有她对学习这么热衷，所以还是跟着小妹阿潜一起玩耍了。
玩了不多久，阿潜就觉得有点没意思了，说要去掏鸟蛋捻花蜜吃。女孩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珍而重之地把那块沙板里的细沙倒到材质极其细腻的一个小布袋子里，再把小布袋收到背篓里，背起来跟着去了。
她们现在正在迁都，新的都城更加靠北，平坦的地面比原先的都城多了很多，甚至还有成片的辽阔草原。同时，新都城也比原本的都城更接近朔盟，是“伪族”所在的更北一带。
小家伙们去的树林是被划在新都城外围里的，这些树实在太密集，不便砍掉，就绕了个弯包进去了。
“姐姐，哥哥，我们比赛吧！”阿潜率先挑好了一棵树，兴奋地道。
“阿潜，你跟你哥哥玩吧，姐姐就在这里为你们主持。”她姐姐却笑着拒绝了。
“没意思。哥哥，你快点！”
小男孩看起来也很喜欢爬树，只是又有点畏惧的样子。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他的孩子不自觉压低了音量，时不时瞄几眼这三姐弟，可见他们身份之特殊。
这个大一些的女孩，就是苏宸，苏冕的大女，出生之后到现在都是那么沉稳的孩子，就像她在母腹里和婴孩时期一样，总是那么安静、随遇而安；而这个男孩，就是苏冕的儿子，因为族规所以没给他取名字，但苏冕有时会叫他小乖；而小妹阿潜，当然是苏冕的小女，苏冕怀她的时候反应大得很，全不比苏宸小乖时候那么轻松，哪怕是身体底子好又注意调养的苏冕，也在产下她之后休息了一个星期，可见这小姑娘多么能闹腾。
由于朔盟迅猛的扩张，由于怀苏潜时候遭的罪，由于各种原因……苏冕开始尽力避免受孕，只为今后与朔盟的接触交火只会越来越多，她不能让怀孕影响自己的状态。
苏潜爬得越来越高，而她哥哥则落下了一大截来。当他爬到一个稍微粗壮的枝桠时，他就完全停下了，坐在那上面看着高处的风景。
“哥哥！”苏潜爬得有些累了，稍微休息一阵去看她哥哥的进度，却见他根本没在用心比赛，生气地大声叫道：“说好了的！”
她才那么点大，会说的话不多，只知道哥哥这样算不上坏，就没有别的可以指责他了。这种有话却不会说的感觉难受得很，她抿着嘴巴也坐了下来，打定主意以后不带他一起玩。
空气在这里似乎都静止了，像是林间的风吹不到这样的高度，苏潜爬得比哨塔更高——这种感觉是那么神奇，她看着远处渺小的城池，看着那些更高处，想要化身为鸟脱离这外物的束缚。
“阿潜！”苏宸见妹妹有点摇摇晃晃地，急忙爬到她的树上，冲她喊道：“你该下来了！要是从这里摔下去，谁都救不了你！”
苏潜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见是姐姐：“姐姐，你也快上来！”
苏宸别无他法，慢慢爬到苏潜身边不远处，劝道：“苏潜，你该下去了。他们在烤鸟蛋呢！”
苏潜应声向下一看，显得更加渺小的小伙伴们用她小小的手掌就可以挡住，一种意图向下跳的兴奋感主宰了她，她感到了一点小小的晕眩。苏宸看她愣愣地样子，连声唤道：“阿潜，阿潜！我们现在慢慢地下去，正好吃上热乎乎的鸟蛋！”
那一瞬间的晕眩令苏潜有些害怕，但是她那种好胜心和征服欲比恐惧对她更有影响力，她不仅没有像一般小孩子那样哭泣，反而利索地爬下了树。倒是来劝导她的苏宸，平时锻炼不足，爬下来的时候把衣服挂破了不少地方。
“姐姐，阿潜，你们看！阿妈她们回来了！”苏宸刚踩着地面，听见弟弟开心地大声叫道，也不由得站起身，往弟弟指着的方向看去。
她们没有坐多么高，只是很快听到了大地如鼓面一般的振动声，接着远方地平线上一道烟云渐渐靠近了……那是一群骑着马的人，马蹄奔驰带起的草屑和尘土扬在骑手们足下，她们看上去就像天兵神将那么气宇轩昂。
“阿妈——”苏潜兴奋极了，冲着那疾驰而来的女人奔去。
她的阿妈苏冕率领队伍拖拽了物资到新城来，见一个小身影向这里飞奔，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叫着阿妈，登时心都化了。她勒住了她的坐骑夜华，示意苏皖安排好物资之后，直接跳下了马，把她心爱的小宝贝抱了起来。
苏宸见到阿妈也很高兴，但她先是背起了她的背篓，然后才跑到苏冕跟前，得意地说：“阿妈，我今天学会写十五个字了！”
苏冕弯下腰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以示鼓励。
而她的儿子因为好不容易才爬下了树，着急得眼泪都快要淌了出来，边哭边跑到苏冕身边抱住了她的腿。
“小乖？怎么哭了？”苏冕心疼地捧着他的小脸蛋：“怎么了？”
“哥哥被树枝打了！”苏潜猜测道。
但苏冕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摇摇头，整个埋在苏冕渐渐长出了厚茧的手掌心，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苏宸似乎看出了什么，忍俊不禁，“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苏潜不知道姐姐笑些什么，但是见到阿妈的喜悦令她也跟着哈哈大笑，直笑到哥哥恼得瞪了她一眼，险些怒而嚎啕。
“好了，小花猫，”苏冕直接一边一个把两个小的扛在了肩膀上，用手护好，然后让苏宸走在前面，“阿妈今天给你们每个人找了一匹小马，你们可以自己给它们取名字……”
声音渐渐远去了，那些孩子们才都跟了上来，簇拥着这一大三小回到了新的帝都。
新的帝都比原先默认为帝都的猞城更大，被苏冕命名为旭城，功能性建筑分布更加得当。迁都其实并不困难，因为不愿意离开猞城的多数是猞族人，而其中不包括苏冕的得力干将，苏晓。
苏晓被任命为猞旭线督抚，几乎是两个城之间主要的任务都由她负责决定、分派。
确定旭城所在其实很简单。在绘制了以四座城为重点的草图后，这个新的帝都完全被四座城或近或远地拱在了中心，似乎注定要作为新的辐射点存在——其附近存在的大量马群也是苏冕重视的资源之一。
更不必说，狼族人的加盟。旭城选址所在就是高傲的狼族人得到狼的同盟的猎场所在，这些狼族人得到了狼们的青睐，为他们的游牧、狩猎创造了极大的优势。
史学家称由冕帝开创的统治时期为旭朝，便是得名于旭城。
旭城的畜牧以及飞速发展科技的经政一体模式等等管理思想，都广泛地被后世拓展运用，可以说弈国的文明只是在猞城播了种子，而在旭城发芽成长。旭城才是给予了土壤阳光雨露的地方，她在弈国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旭城流传出来的后羿传说，也被认为是母权天赋的一个象征，作为古老的箴言一直流传下去。
当然，后来的人，已经不知道传说其实是冕帝捏造来的，却以为里面的九个太阳指的是朔盟的九大部落了。发展到了后来，这个故事竟然有了各种怪谭版本，也算一件趣事这就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王朝崛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