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并吞与扩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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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苏冕派了四个人去伪族，也就是苏眉、苏皖、苏晓以及路。
苏眉，就是那个断眉女人；苏皖，是路来时带着的；苏晓，现在是是小胡的正式名字了。另外三个女人，都是到了伪族之后争取来的。
那么苏冕又有什么谋划呢？这话要从头说起了。
正因她知道，凭那三个人和伪族上下混乱的组织领导情况，此行大概是安全的，所以她派了小胡——也就是苏晓，去历练一番。
至于这整件事推迟了半年才着手，从某个角度上可以说是因为苏冕自身的原因，才拖延了达成的速度。□□、城墙、哨塔……真的那么重要吗？对付那样的敌人？
她依然是一个好的领导者，可却不算一个合格的族长。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可以用她还没适应丛林的道德观来解释：也许她应该像第一个发现了铜器在战争中的地位的人那样，直接举起锋利的铜武器砍向反抗者；她应该像一个历史的胜利者，而不是只会从物质财富中汲取温暖的幼兽，应该直接从书本中抹煞敌人；她应该不顾一切，只要带领族人夺取统一的荣耀，成就史诗篇章之首……
但她终究是犹豫了。犹豫了那么久，现在还浪费了一个星期。
她不知道路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很显然，她在扼住路咽喉的那一刻，明白了自己的魄力甚至比不上路这样的老人家。所以她恢复了理智，她强压下快要失控的欲望，保留了最后的理智。她的愤怒不安彷徨不甘等等的负面情绪，从她正视自己开始，从她着手改变结束。
假如那一刻她用了稍大些的劲道，路也就死了，她的挣扎也从第一次杀人中平静下来。
可是她并没有。
苏晓成长得比她更多，似乎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那一晚改变了许多人，她和苏晓只是其中比较明显的两个，且她们的改变对部族乃至整个人类历史来说更加重要。最起码，那是她们开始转变的一个时刻，需要被后人记住的时刻。
---“如果事情脱离了控制，我要怎么指引她们？”还记得，临行前，苏晓这样问道。
---“你不是去指引她们的，”苏冕的表情渐渐变得轻松而又愉悦，似乎刚巧想通了许多之前不明白的事，“你是去领导她们的。你全权负责，我把她们交给你。”
---“我会成功。”苏晓这样回答。
---“我相信你。”苏冕毫不犹豫。
这一次当然不会有生命危险，战国之前人们连军事上的欺骗都接受不了，远古时代更不会有人想到进入部落的可能是其他部落的探子。可苏冕私心里并不想这么早把欺骗这个概念合理化，因而她只让派去的人不必伪装自己，根据命令做事。
事实上也不需要伪装——苏晓她们现在就完全没有伪装自己，但苏皖那样的性格，竟然能恨得要吃老人的肉一般，可见其中渊源之深。那老人并没有无视队长，且他好像非常享受她这样充满仇视憎恶的目光，竟然眉眼飞扬起来，看上去得意极了。
他悠然顿了顿拐杖，环视四周：“出了什么事？”虽然他没有刻意去做什么表情，但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始终筋肉暴突，看上去十分可怖。
“真神的惩罚，是真、真神的……”人群中突然有个畏畏缩缩地小男孩这样说。
“真……神？”老人咳了几声，那双眼睛没有因为老去的浑浊而显得无害，反而更加慑人，太阳穴边上的一颗肉痣都有些发红：“谁告诉你的？！”
男孩子被他吓得要死，但出于某种信念，还是抖着嗓音说：“没、没有人告诉我。”
才被老人震慑下来的寂静人群就像被这句话按了开启键，人们不再满足于窃窃私语。过不多时，已经有人在高声怂恿，提议要进族长的屋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给我站住！”老人大声喝道，拐杖用力捣了捣地，不怒而威，脸上那些皱巴巴的、垂下来的皮肉剧烈抖动着。
以往他摆出这阵势，还有人看在族长的面子上暂且静一静，可毕竟远古时候秩序都不完全，哪来的特权让他一呼百应呢？于是这次不管用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开始有人向着东南方向跪下，口中呼号着对真神的祈求。这老男人终于暴跳如雷，但他又阻止不了这样的趋势。
说白了，除了族长和祭祀，族里根本没有其他人能空口白话令人信服。他纵然能靠着男族长的信赖和他性格本身对这些人有点影响力，也不过是极小的能量，根本不足以压下这么大的事。
而就在这样的局面下，迟迟没有露面的路出现了。人们在没有直接领导者的情况下，会转向他们平时习惯服从的人。虽然路主动离开了部族，但现在人们需要一个精神上团结一致的理由，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一个人质问她，为什么一个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也没人去指出她既然已经不是本部族的人，怎么还能令人信服。
或许，他们自己给她找了借口，认为祭祀有能力使野兽退散来保护自己安全之类的。不管怎样，他们想到的是还有一个可以承担整个部族的人在，这就可以确保他们自己不用为自己下决定、负责任，可以不用管那么多，只要跟着她走。这个现象放在任何人类社会都广泛存在，平庸的人总是习惯于给自己找一个领袖：这样一来，纵然决策出了问题，那也都是领袖的错，负责赞成并跟从的羊群是不会给自己愧疚的机会的。
如此赤）裸裸的信任差一点打动了路，路的眼睛有那么一刻湿润了，但她旋即又想起了苏冕的话来。
苏冕在临行前对她说：“这些都是被恶魔诱惑的人。他们不是真的信任你，而是因为恶魔已经死了。你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正信服你，如果恶魔还活着，他们就有可能在伪装，骗取你的一刻松懈。”
她的泪水就不见了，大概是又想起了她惨死的二女儿，她整个人都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候开始苍老。与她同来的五个女人包括苏晓，因为没有真正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就像表面上伪族人做的那样——所以几乎是眼看着她衰弱下去。
“她……”苏眉欲言又止。
苏晓仿佛明白了她的想法。路是不是恨着男族长呢？是，也不是。她确实是坚信着，那是一个托生在被神兽带走母亲的男人身上的魔鬼。作为一个必须被消灭的魔鬼，她恨着这个魔鬼。
但她不是因为她的二女儿。由二女儿的死亡所起的强烈的情绪，反而是自厌。苏冕只看到了一个现代母亲在这种情形下会展露的多数情绪，却忽略了这是一个她仅仅凭借宗教作为盾牌就能轻易入侵为王的落后远古。
路正是因为，自己身为祭祀，却没能事先根据预兆准确判断出族里存在的魔鬼，最后致使女儿的英年早逝而自厌。她不仅仅是对族人失职，更是没能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最没有自立能力（她所认为）的二女儿，原因则是她的失职。她这样一个固执的祭祀，信念就是自己高尚无秽的职守了，因此最看重的也就是自己的职守。
她即使被苏冕扼住了咽喉也没有放弃，一是她不明白苏冕怒从何来，二则是她愿意任何人因为任何原因责罚她来减轻她丧女失职之痛，是传说中的神之子就更好了。被神之子杀死，是否意味着被神原谅了呢？
所以苏冕错了，这次行动会有人死去。路的身体只是苟延残喘，她的心死了，已经不能再支撑她活下去了。哪怕不去看她的面容也能感觉到。
从忍受男族长霍乱族内那时起，她的内里就开始腐烂，信念也像失控的藤蔓一样疯长。她出发去猞族那几天，没人看出她只是个空壳子了，或许苏冕本就会扼死她，只是她凭着非人的信念撑住了那口气而已。
等到这一刻，她在天地的见证下，在历史的阴影里，开始的是死亡前的最后一次祝祷！
腐肉的气味和骨头架子里面的风，死神镰刀挥动带起的声音和生命时钟滴答滴答数着最后节奏的摇摆。
苏皖想冲上去阻止这一切，却好像被谁定住了，迈不开脚步。苏眉倒是直接，但苏晓暗暗摇头，命令道：“不要阻止她。”
重重人群包围中，路就像是风中的枯烛，那点生命的火光已经摇摇欲坠。她明明没有嘶吼，可她的声音是那么喑哑：“那不是你们的族长。”
“那是吃了神兽腐尸的恶魔！”她一字一顿，脖子明明都充血了，可脸上竟然泛着青白色。
就像完成了临终心愿，那暴躁的语句成了报丧女妖的尖叫。她继续完成着此行的任务，但是关注着老人的苏皖没有注意到，欣喜若狂的苏晓没有注意到，就连苏眉也因为先前那一幕而失神。
“你们不少人，”她缓缓道，“听说过真神。就在那个方向——”
她指着东南方向，那正是猞族营地所在。她指尖颤抖着，嘴唇都僵硬了：“去……那里……臣服于……真……神……的女儿。五……木高围……”
五木高围兮，帝女临于林。
引露于南兮，取泽而东仪。
——和·卧莲人《始经常考·苏路》
最后半句祝祷般的吟唱没能继续，她就栽倒在地。
没人听到躯体砸地的声音。她轻飘飘地，只能扬起那一小片尘土而已。
莎士比亚说过，爱情是叹息吹起的灰。二女如果知道，这声叹息是为了她的母亲终将灰飞烟灭，会否依旧沉溺于少女心事呢？
这便是后人一点残忍的猜测了。当我们执着要做一件不被赞誉的事的时候，因为年轻，或者以为自己还算是年轻，从来都没有一刻不在逃离做事的后果。
小分队在伪族的第三个月，任务基本上完成了：在路死的同时，苏皖恨着的那个老人也趁乱被杀死，没有人注意到。老人助纣为虐甚至将队长卖给男族长，他除了没有人性以外，没有人提醒过他这是一个父亲的职责——保护女儿。苏皖并不知道这就是弑父。
愿意信奉真神的伪族人们或许死了不少的亲属，以男人为主，但男人在远古因为被忽视了生殖参与作用，且社会成就低，因此在家庭中并没有占据多大的地位而被忽略。
遭受种种恶事的人们只一心想着回到真神的怀抱，只想着此后过上再也不必担忧生存的日子。
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启程。徒步从两族之间往返其实要用上起码半个月时间，这还是计算了原始人的脚程（去的时候她们日夜兼程）。两个部族疆域之广，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称得上跨省了。
这一次，六人一致走得格外慢，就是为了防止出岔子。苏皖被派去提前回信，苏晓就负责了所有事宜。
人说日久见人心。在这样的龟速前进下，还同时被要求每日启步前要向真神行三跪九叩礼，本来就没有伪装经验的人第二天就撑不住了。
“活这么大，第一次听说有真神！”她们大声地“讨论”，宣扬着什么：“以前我们部族也没犯下什么过错，凭什么现在就冒出来了？！”
“真蠢，”苏晓本来冷眼旁观，等她们越来越得意于无人阻拦才上前呵斥，“你能知道真神的意思？还不是因为你们心不诚，招惹来了魔鬼，真神才派她最高贵的女儿来救你们？”
“救我们，怎么不来我们部族，要去你们那里？一个小部族罢了，还是从我们这边分出去的。”
那个为首的女人冷笑连连。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并吞与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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