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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到达K市的时候已经正午了。
      陶宁没有把情况想得太糟糕,只是绕过了大路的守卫,却不想从早就空了的村子进城,也被人拦下来。
      “这里已经隔离了。”带枪的军人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
      “不是,军人同志,我们……”
      钟舜轻轻推了陶宁一下,示意他让开,那个钢盔压低的士兵从帽檐下瞥了钟舜一眼,就这么一眼,他的眼球就仿佛被黏住了,瞳孔缩紧,瞳色突然加深。
      陶宁吓了一跳,好在这之前钟舜就已经给他打了不少预防针。他稍稍往旁边让了让。
      钟舜盯着士兵,缓缓地说:“让我们过去。”
      年轻士兵的目光呆滞,面部肌肉细微抽搐,有汗珠从他额头淌下来。
      钟舜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士兵才转过身去,把栏杆压起来。
      “怎么回事?”在旁边凉棚换班休息的两个人冲这边问,已经半站起身。陶宁紧张得肌肉僵硬,这可是带枪的啊。
      “他们有通行证。”士兵目视前方,开口道。

      越接近市区,陶宁的心就沉得越快,路上的车都停得横七竖八,有不少人举着牌子队伍杂乱地游行。
      “我们要真相!”“我们要治疗!”“K市沦陷!”
      警察大概全部出动了,四处看得到穿制服的人,还有更多的,穿戴着防毒面具和防爆服。
      所有人脸上的症状都加重了,并且情绪激昂,这里大概已经爆发过冲突,只不过K市外围的封锁太严,K市已然成为一座孤城,再闹得大,外头也不知道。
      陶宁和钟舜都扯着外套遮住他们完好的脸,只露眼睛,匆匆朝着市医院跑,陶宁来不及去看路人们绝望又愤怒的面孔,他担心窦月和窦小涵,医院很可能是冲突最严重的地方,但他在离开的时候,窦月和小涵都还睡在医院拥挤的过道里。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里头几乎没人了,与一个星期前人头攒动的景象大相径庭。电梯停运,他一层层找,冲每间病房喊窦月的名字,跑到三楼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了他,窦月吃力地推着轮椅从一间病房出来。
      窦月被骚乱的人群踩断了腿,虽然已经绑了石膏,但这间空荡荡的医院并没有留人照顾她。医生们是最接近疫情的人,因此他们绝望地比普通人要快,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没有任何进展,全国最权威的生物学家亲临,也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也被隔离在了K市,他们早就放弃了。
      窦月本来以为自己和女儿会死在这里,她的两条腿都断了,小涵才四岁,她们根本没有能力在这末日一般的城市生存下去。
      “小涵在哪里?”陶宁急切地问。
      “在房间里,她……”窦月话还没说完,陶宁就冲了进去,小涵背对门口坐在病房的地上,她面前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柳树,风很大,柳枝被风狂卷着,陶宁忽视了这个,忽视了在他进入医院时,外头烈日当空,一丝风也无。
      看到小涵好端端坐着,陶宁放下些心来,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小涵面前放着一大幅拼图,就是他给小涵带的那堆少说有5000片的拼图。
      他以为一个四岁的小孩,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星期里拼出来。
      小涵低着脑袋,正在填补最后一小块空缺,认真的好像完全听不到窦月在身后哽咽的声音。
      “小涵她大概是这几天被吓坏了,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一直在拼图,一直在拼,把那东西当命一样护着……”
      陶宁慢慢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涵的头,以往他这么做,小姑娘都会抬头对他眯着眼睛笑一笑,露出磕掉的缺牙,但现在,小涵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的拼图终于只剩两块了,她在地板上跪下来,把整个小小的身体探过去,用小小的手指头将纸板按好。
      直到这时,陶宁才注意到,整幅拼图并不是小孩会喜欢的卡通图案,而是一张繁复的、写满扭曲文字的、像符咒阵法一样的图案。
      在陶宁怔愣的须臾间,小涵将最后一块拼图摁在井字形的空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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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舜站在市医院住院部顶楼。这幢21层的住院部是整个医院最高的楼,从楼顶俯瞰的话,能将整个医院的格局收入眼底,包括医院外的公路和摆了巨大人物雕塑的环岛。
      拥堵的公路上鸣笛四起,两辆SUV发生了磕碰,所有人都因为未知的疾病情绪焦灼,冲突很快就激起了。前头那辆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个中年男人,他面部的溃烂程度不低,也没有包扎,整张脸灰败地好像碰一下就能碎成末,眼珠发白,已经有些泛绿。
      “搞什么!小女表子给老子下来!”他这么嚷嚷着,跟他追尾的那辆车上下来个年轻女人,显然被激怒了,两个人吵了起来,堵了一堆车在后头,游行人正好走到路中间,举着牌子往车辆间的空隙过,一边有节奏地喊着口号。
      就在这个时候,唾沫横飞的中年男人突然停下来,他的眼角和鼻孔慢慢流出血,血色发黑,周围的人都吓得连连后退,那男人开始浑身抽搐,几秒之后,他还是稳稳的站在原地,但是瞳孔已经散开。
      有人壮着胆子上前,用手指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
      “没、没气儿了。”
      那个与他争吵的女人怔了怔,突然返身回到车上,踩紧油门把中年男人的车往前推了一段路,总算歪出片空地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离开这个所有人都迟早会变成僵尸的鬼地方。
      钟舜站在几百米外的楼顶,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以来的怀疑终于确认了。
      “姜泯然。”他喃喃这个名字,就像在嚼一根枯枝,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五百个四季更替,除了鹤景吾的名字,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在他心里留存温度。
      他抬起头,K市上空慢慢凝聚起阴云,那凭空而来的云厚重低沉,没几秒就将刺目的烈日遮挡得干干净净。
      盛夏乌云压顶,该是暴雨的前奏,但是这里只有风声,连绵不绝,像最深的冬夜里,所有枯竭生物的哀嚎交织出的呼啸的风声。
      “红沙日生,黑沙日死,送葬无人,积怨汲晦而返。”
      街道上的人被这不详的景象骇住,越发骚乱起来,钟舜看着他们,声线低沉,面上有哀戚的神色。
      “血涸之际便是无氏无名之时,得谁怜悯。”
      他轻轻叹了口气,突然面朝暴风肆虐的天空,大声诵唱起来:
      “姜氏左护,从吾召唤!自飞沙之土、未息之墓、轮回止步之地,携万物枯腐之死气,护吾四隅,完善契约!”
      钟舜被棉线绑起的长发早已散开,纠缠的鬼魅一般飞舞在空中,长袍猎猎作响,他平静的脸上是一双血色蔓延的眼睛。

      小涵完成了最后一块拼图,她缩回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像是才发现呆怔在她身边的陶宁,回过头朝陶宁伸出两截肉肉短短的胳膊。
      陶宁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妈妈不在了,好多人都变成木偶,只有我一个人……外婆说,拼图是能保护我的阵法,我终于拼完了。”小涵闭着眼睛,趴在陶宁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后,就睡着了。
      陶宁抱着小涵站起来,那扇打开的窗户外的柳树已经被狂风席卷残破,断裂的枝条鞭子一样抽过窗框,却落不进来,风声呜咽,这个房间好像看不见的屏障笼罩,室内的空气安静得就像小涵的睡眠
      陶宁转过身,窦月不见了。
      还有,他之前没有注意到,钟舜也早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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