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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那个本来站在路中间已经断气的中年人被逃窜的人群撞倒在地,跟不瞑目的死尸没什么两样。
      天空的变化几乎惊动了所有人,街上一直勉强□□的警察拉响警笛的声音都被风声和人群的惊呼掩盖。就在这时,倒在地上已经被踩了几脚的那个中年男人,突然爬了起来。
      虽然他的动作僵硬,眼球粘滞,但他确实爬起来了。
      刚开始没有人注意到,推搡和暴风分散了他们的注意了,直到更多的、关节损坏的木偶一样的人,从医院、楼房、垃圾桶旁走到街上。
      他们分别穿着病号服、丧服、和流浪汉装束,他们的尸体应该躺在废弃的医院、摆了灵堂的家中和垃圾桶边,但是现在他们都走到了街上。
      陶宁抱着睡熟了的小涵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暴风和行尸惊吓得抱头鼠窜的人群,终于反应过来,小涵所说的“好多人都变成木偶”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一系列情况吓坏了某根神经,先前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他接受科学至上的教育二十多年,做厨师的时候也研究过对提升口感有帮助的化学反应,世界是微粒子构成的,人死后,不管生前的精神世界多么丰富,也会被单细胞的微生物分解。可是现在,他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科学根本摸不着边而的东西。
      “小涵。”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我们去找你妈妈、和哥哥的朋友,好吗?”
      小涵闭着眼睛,她看上去累极了,“不行,不能离开这间房。”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拼图,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那小涵呆在这里,哥哥出去找你妈妈好吗?”
      小涵在他肩膀上点点头,主动离开他的怀抱,站到地上,陶宁本来还想跟她叮嘱几句,小涵却抬起头,朝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大大的四岁女孩的眼睛里全都是眼泪,她好像在拼命忍着,才让哽咽听上去不那么明显:
      “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陶宁突然觉得小涵所说的“不在了”和他理解的并不一样。
      “哥哥你找到朋友,要快些回来,在天黑掉之前回来。”小涵在他怔愣的时候把他往门口推了推“我等着哥哥。”
      陶宁走到门外,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涵,她躲在门后面,又小声说了句:我等着哥哥,然后她关上了门。
      陶宁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又想抽烟了。
      面前的走廊空荡荡的,他听到楼下有人跑进楼的声音,外头的狂风已经掀翻了广告牌,人们都在迅速躲进周围的建筑物。
      只有那些行尸还踉跄着走在路上。
      “窦月?”
      “钟舜?”
      陶宁一边跨过地上的障碍物,一边叫着那两个人的名字,他有些紧张,在他把手揣进外套兜的时候,反倒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觉得上帝并没有抛弃他。
      只剩三根的瘪瘪的一包□□,真是万幸,竟然是一包□□。陶宁把烟从那件钟舜隔空取物顺来的外套里掏出来,几乎喜极而泣,可是他立刻发现,这件衣服里只有烟,没有打火机。
      “早知道就让那家伙再顺盒火柴了。”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把烟塞嘴里,拿牙咬了咬,衔着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的顶灯突然闪烁起来,伴随兹兹的响声,恐怖片必备情节一样,陶宁抬头看,正好头顶的灯灭了,紧接着,从他的头顶开始,灯一盏盏地朝两边走廊熄灭,陶宁不由自主地开始超前狂奔,因为楼梯口就在前面。
      但是当他跑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却急急刹住了车,脚上那双本来就不牢靠的鞋几乎被磨开了鞋底。
      “要不要这么玩儿啊……”
      紧挨着楼梯口的地方,本来应该已经停运的电梯竟然敞开着门,里头的灯光温暖明亮得简直就像天堂,但是陶宁左手边的楼梯口,一级级暗色的楼梯向下延伸,很快没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陶宁还真没胆往下走。
      虽然那电梯看上去也居心叵测得紧。
      陶宁嘴里的烟几乎要被他咬断了,过滤嘴湿成一片,他纠结得脑子抽筋,皱着眉低头准备换根新的,冷不防被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托这背后阴人的东西的福,陶宁一声惨叫,嘴里那根废了的烟应声落地。
      陶宁的恐惧已经累积到了顶点,完全化为了愤怒。
      “我操你大爷!!!”
      他撞在电梯壁上,好险没砸出鼻血来,只是头晕眼花。
      可是就算眼花,他返身冲着电梯外吼完后,看到了谁?
      “窦月……”
      电梯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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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除了那些朝市医院渐渐聚拢的,行动缓慢的行尸,他们似乎并不受狂风影响,反而像是——剧变的天气就该是这些可怖之物的布景。
      选择躲在医院的人很快就发现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惊慌下有人逃窜出来奔向其他建筑物,剩下胆小的也战战兢兢找了病房躲起来,没人敢上楼,楼梯间漆黑一片。
      然而令人疑惑又庆幸的是,哪怕有人与行尸擦肩而过,那些东西看上去也毫无反应,丧失视力的眼球直直注视着前方,仿佛被什么召唤着。
      密布的乌云就是在这个时候,像张巨大的黑布,以极端诡异的姿态压低下来,仿佛已经垂到了楼宇顶端,视野更加昏暗,被狂风吹卷在空中的杂物,遮挡了所有好奇又畏惧的目光。
      从不可辨明的行尸中间,走出一个男人来。
      他带着鸭舌帽,一身黑色的户外装,脚上踩了马丁靴,看上去跟街上很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他缓缓走出来,双手揣在上衣口袋里,然后抬起了头。
      钟舜在21楼的楼顶,与那双就算过了五百年,也仍旧狠戾不羁的眼睛对视。
      “姜泯然,带罪叩见,不跪?”他语气舒缓,并没有多少威慑的成分在里面。
      被称作姜泯然的青年冷笑了一声,这种表情出现在他僵硬的脸上有种让人诧异的违和感:“您还记得我是谁?”
      钟舜看着他,没有说话。
      风那么大,他们低声对话却毫无阻碍。姜泯然没有得到回答,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手也从衣兜里拿出来,下一秒他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柄大刀,刀身镌刻细致图腾,哪怕在昏暗的乌云下也散发着熠熠光辉。
      就在他将大刀伴随闷响,抵在地面的同时,走在他身边的行尸全部停下了动作。
      “钟大人,您若是……还记得的话,为何不见属下?”
      “没有意义罢了。”
      姜泯然瞪大了眼睛,眼眶通红,满脸悲愤不可置信的神情,他艰难地低下头,仿佛抑制即将冲破身躯的怒火,下个瞬间,青年突然暴起,眨眼间竟然已经站在了钟舜的面前,死死逼近,而钟舜竟然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要不是他的瞳色血红,姜泯然几乎要怀疑,这根本不是五百年前将幽冥之地也搅得血雨腥风的尸王钟舜。
      “钟大人,若是这样的话,莫怪属下。”他平缓了语气,然后将手里的刀在天台的地面拖行,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缝,水泥地轻易翻卷起来。
      地面的行尸重新动起来,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毫无意识,而是开始搜寻起周围的活物,像觅食的野兽一样皱起鼻子,发出粗噶贪婪的声音。
      “你既称我为大人,就不该违抗我。”
      姜泯然直视他的目光变得踌躇,并不是他没有决心,而是他知道,违抗钟舜的代价是什么。
      “钟大人,我等了五百年,就是要在你苏醒的今天,复辟尸族时代,K市重新出现尸族,必定会惊动地府,那将是一场大战的序幕,就算是为了鹤景吾,你也应当……”姜泯然话还没说完,就被钟舜一把掐住了脖子,他看着钟舜眼中嗜血的红色越发沸腾,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笑了起来。
      “闭嘴。”钟舜一挥手,将姜泯然掼了出去,而就在这时,天台的门被推开,陶宁站在门口,试探地喊了一声:“钟舜?”
      钟舜转过身去,这让陶宁看清了他那双得了红眼病一样的眼睛。
      “你怎么了?”陶宁有些着急,“你也被感染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姜泯然紧紧盯着陶宁,然后皱了皱鼻子。
      “魂魄的气味……你是鹤景吾?”
      陶宁循声望去,见姜泯然狼狈地用刀支起身体,觉得这场面剑拔弩张,大概想得到姜泯然也是个和钟舜差不多的怪人:“怎么说,我大概是那个人的转世吧。”说完他皱了皱眉,吐出这种话还真够别扭。
      姜泯然轻笑了一下:“那几个老家伙还真让你转世了。”他伸手掸去肩上的灰尘,“如果你真是鹤景吾的话,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吗?”
      陶宁疑惑地正要开口,钟舜却猛地转身朝姜泯然抬起手,他伸开五指,然后慢慢收拢,姜泯然随即痛苦地跪到了地上。
      “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不论是鹤景吾抑或陶宁,都不是能为你的野心做垫脚石的人。”
      姜泯然跪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他因为疼痛或是别的什么而流出泪来。
      “不,从不是姜某的野心,这一切都是为了钟大人,为了将钟大人所受的一切不平,加倍奉还于十殿阎罗!”
      钟舜的神情萎顿下来,他缓缓放下手。
      “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五百年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已经不能忍受丝毫失去他的可能。”
      他叹了口气,这让陶宁莫名揪起了心脏。
      “姜泯然,认命吧。”
      被他轻声唤了名字的青年突然浑身抽搐起来,那把立在地上的刀也疯狂颤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几乎压到头顶的厚重乌云已经将K城涂抹成凄寒夜晚,这时候却开始被撕裂、逼退,被看不见的力量驱使着消散。
      姜泯然仰着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血被这么轻易地击溃,但他手脚都被看不见的力道束缚,连最微弱的反抗都无法办到。
      街道上,那些已然发动攻击的行尸也徒劳甩动着四肢倒在了地上,不久就停止了那不符合生物机制的运动。
      姜泯然的眼眶渗出两道触目的血泪来,他等了五百年,蛰伏至今,钟舜已醒,十殿阎罗却仍旧能够守着他们那肮脏的地府安稳度日,他如何不恨……
      他用那双永远装不下释怀的眼睛怒视着钟舜。
      “懦夫——”他绝望地嘶吼着。
      K市的上空终于拨开云雾,久违的日光铺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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