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8、七，私生女

　　朱莉娅的脸色变得惨白至极，双瞳失焦仿佛已经丢了半条命。菲洛米娜恢复到往日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朱莉娅。

　　“所以，”亚历克斯犹豫了一下，轻声对朱莉娅说道，“你就打算像是这样坐到天亮？”

　　朱莉娅终于回过神来，冲着亚历克斯挑起嘴角，冷笑道：“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尊贵的男爵大人？”

　　亚历克斯摇了摇头，诚恳地说：“我是打算把你留在这里，但是不是现在。不过既然你无意离开，米娜，你该还有其他故事可以向我们分享吧？讲讲你和我的那位罗格哥哥的故事如何？”他的语调中带有不可质疑的命令意味；菲洛米娜突然笑出声来。

　　“我和那位罗格大人？事到如今，你认为我们还有什么故事可讲？”菲洛米娜慢斯条理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和你的兄弟——今天下午我在旅馆附近碰到了夏洛洛，不过那孩子已经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这会不会就是亚兰德降怒于凡赛的真正原因？不完全的死亡要由更多的鲜血和生命作为补偿？”

　　亚历克斯缓缓眨了眨眼，看起来令人出乎意料的无辜和纯良——菲洛米娜和朱莉娅都在密切地关注着他的反应。“好吧，我得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夏洛洛是谁？”

　　朱莉娅暗自怀疑亚历克斯根本就是在扯谎，毕竟夏洛洛正是那位罗格·弗莱德男爵的私生女。“等等，既然你对这件事情这么了解，”她用惊愕和怀疑的目光看着菲洛米娜，“那个克莱女孩，你是她的母亲？”

　　“就是这么回事。”菲洛米娜平静地说，“夏洛洛是弗莱德家族最为年幼的成员。亚历克斯大人，我的女儿可是为你而死。”

　　“这可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亚历克斯闭着眼睛轻声嘀咕，“我既不知道罗格有个私生女，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死不可。”他的手指依然死死地攥在一起，

　　“我也没说她是非死不可。”米洛菲娜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朱莉娅悄悄地向后挪了挪椅子，只觉得沿着脊背向上窜上来了一股凉气。“当然我也知道你们父子在打什么主意，人类总是想要借助神的力量。道斯家族已经彻底毁了，弗莱德们还在继续走向灭亡。”

　　亚历克斯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菲洛米娜，这不一样。”

　　“对我来说这可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亚历克斯大人。朱莉娅，你想不想见见现在的夏洛洛？”菲洛米娜站起身来，向朱莉娅伸出右手。

　　朱莉娅顺从地跟在菲洛米娜身后，她俩都没理会跟在后面的亚历克斯。他们穿过了几道又黑又长的走廊，菲洛米娜手中端着的烛台是他们唯一的光源。

　　“你把那个孩子藏在了缄默之间？”亚历克斯显然知道什么，用带着几分惊恐的语气问道。

　　菲洛米娜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回答道：“她必须得保持沉默才行。”

　　朱莉娅夹在两人中间，思绪乱得像是一团乱麻。“我能向你们问个问题吗？这个房子到底有多大？缄默之间又是什么鬼？”

　　“这可不止一个问题。”亚历克斯毫不留情地指出。

　　“真是见鬼。”朱莉娅抱怨道，“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想都别想，我亲爱的男爵阁下。”

　　菲洛米娜拉开了长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然后测过身子将门内的景象展现给朱莉娅看。“这个房间，就是缄默之间。”

　　朱莉娅好奇地瞪大双眼，当她看清那个房间的模样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在她身后，亚历克斯的脸白得就像是个死人。

　　“难道这里是一个……人体实验室？”亚历克斯的声音异常粗哑难听，带着些许憎恶以及不安。菲洛米娜回头瞥了他一眼，率先走进那个房间。朱莉娅犹豫了一下，颤抖着跟上了菲洛米娜的脚步。

　　她曾见过这种景象——房间的正当中摆着白色的手术台，旁边的架子上则是各种奇怪的仪器。手术台上铺着纯白色的棉被，上面这会儿正躺着一个熟睡的克莱女孩。

　　“这才不是什么人体实验室呢，”菲洛米娜走到女孩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我诞生的地方。别试图用你的经验判断我的审美，亚历克斯大人。”

　　亚历克斯干巴巴地指责道：“这和审美完全没有关系吧！正常人会用手术台当床吗？通常人们会给自己的房间起‘缄默之间’这种诡异的名字吗？”

　　朱莉娅头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真的完全不是人类！但她还是瞪了亚历克斯一眼，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嘘！安静！”

　　亚历克斯果然安静下来，脸上倒是逐渐地恢复了几分血色。菲洛米娜站在手术台旁，用纤细的手指梳理着那个克莱女孩银灰色的长发。

　　“这孩子……根本就不应该出生。我是不完全的人类，根本就没有爱她的能力；罗格大人只会把她当成一次性的工具，一旦失去价值就会被他立刻抛弃。可是这孩子终究还是来到了这个世上，难道这就是莉莉丝的旨意吗？这也是命运之神对道斯家族的惩罚的一部分吗？”

　　亚历克斯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菲洛米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朱莉娅，你愿意帮我照顾这孩子吗？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夏洛洛了。”

　　朱莉娅呆呆地张了张嘴：“我……”

　　“我不需要。”克莱女孩突然睁开双眼，冷冷地打断了朱莉娅，“我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我有自己的愿望需要达成。大婶，你既然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房间中？”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虽然看起来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语气里却有些异样的成熟和沧桑感。

　　菲洛米娜仍在轻轻地抚弄她的头发，温和地说：“你不是我的女儿夏洛洛，但你现在正凭依在她的身上。这会儿出现在亚玟的街头，你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坏蛋们杀掉的。你还想回到那个地方吗？”

　　女孩愣了一下，眼中满是茫然和迷惑：“我不可能回到那个地方，那里已经被人毁了。这里是亚玟？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地名。”她从手术台上跳了下来，看到朱莉娅和亚历克斯时再次愣了一下。“我认识你们两个吗？”

　　朱莉娅摇了摇头，亚历克斯撇了撇嘴。

　　“我看你们有点儿眼熟……算了，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她向两人浅浅地鞠了一躬，没再回头看菲洛米娜半眼。“我的名字叫做崔莉·杜姆恩，目前正在寻找自己的死因。”

　　“死因……”朱莉娅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艾米莉娅的声音——“汝认为那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亡灵凭依体？”她听说过亡灵的存在，但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够亲眼见到一个亡灵。“你看起来就像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但我已经死了。”崔莉的脸色暗了一下，随后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你们知道活人和亡灵有什么区别吗？”

　　朱莉娅和亚历克斯都摇了摇头。菲洛米娜站在崔莉身后一字一顿地说：“人类由三部分构成：躯体、灵魂以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朱莉娅的心脏猛地痛了一下，痛得她的双眼不由自主地泛起泪花。菲洛米娜仍然站在原地，原本青玉色的双瞳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崔莉回头看了她一眼，双手不知所措地绞紧衣角。

　　“那个……她叫什么名字？”克莱女孩轻轻地问道。

　　“菲洛米娜。”亚历克斯回答道。

　　崔莉点了点头，朝着朱莉娅的方向走了两部。菲洛米娜仍然一动不动。崔莉伸手捏住了朱莉娅的裙摆。

　　“菲洛米娜已经死了。”亡灵如是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