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7、六，亚瑟

　　朱莉娅或许有着作为人类而言最为强大的好奇心，但她始终没法轻易地理解其他人的某些想法——为什么菲洛米娜会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谈论自己的死亡？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曾见过命运主神莉莉丝的纹章，那对吐着信子互相缠绕的金色细蛇很久以来都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不去，那个图案究竟拥有什么深意？她知道这个世界存在七位父神以及十二位负神，可是他们从来都不曾对她的生活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弗莱德公爵领的居民们普遍信仰裁决之神亚兰德，可是究竟怎样才算得上是信仰呢？

　　“我……”她在菲洛米娜和亚历克斯的注视所带来的双重压力下瑟缩了一下，咬着嘴唇说道，“非常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命运什么的……”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菲洛米娜：“你得说得更详细一点。”

　　菲洛米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来试着给你们讲讲我的故事。首先，我并不是那种自然诞生的人类——我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被人为制造出来的。”

　　亚历克斯的脸变得煞白，左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手腕。菲洛米娜显然注意到了亚历克斯的反应，她再次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该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才对。我根本就不是人类，连人造人都算不上。我是一个神眷人偶。”

　　“神眷……”朱莉娅低声重复着这个从没听过的词语，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隐隐作痛。亚历克斯理解得更快一些，条件反射般地反问道：“你是道斯家族的眷属？”

　　菲洛米娜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朱莉娅：“我是你的父亲制造的神眷人偶。”

　　亚历克斯飞快地看了朱莉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顿悟。朱莉娅彻底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指、我家老爷子是、道斯家族的……”

　　菲洛米娜对亚历克斯说：“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遇到艾米莉娅·道斯的吗？”

　　亚历克斯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那个疯丫头对我说她在寻找她的哥哥，她之所以找我是因为我和她的哥哥恰巧同名……等等，即使如此，这不可能……”

　　“道斯家族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毁了。就像你想的那样，老酒鬼亚瑟就是亚历克斯·道斯。”米洛菲娜语速飞快地说，一副一吐为快的模样，“他就是艾米莉娅寻找了五十年的兄长。”

　　亚历克斯的思维彻底混乱了，在他之前，朱莉娅早就已经完全听不懂这段对话了。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跨越了整整五十年的岁月。

　　“五十年前，道斯家族一度丧失了命运主神莉莉丝的恩宠，他们决定召唤莉莉丝，以此重新得回她所赐予的神迹。召唤负神最好的材料就是家族成员的血液和生命。”

　　“对于道斯家族而言，女孩比男孩的重要性要大得多，经过一番商讨之后，他们决定将家族中最年轻一代的长子亚历克斯作为祭品献给他们所信仰的那位负神。”

　　“祭祀前的半个星期，亚历克斯偷偷逃走了。一个月后，他才得知道斯家族被毁了的这件事。毁灭道斯家族的并不是其他人，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位负神。莉莉丝的神迹毁了道斯家族所在的那个城市。”

　　“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作为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亚历克斯发现自己重新得回了女神的恩宠，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制作了受到神迹所限制的唯一一个神眷人偶——也就是我。”

　　“我们躲在亚玟呆了差不多三年时，外界传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名为艾米莉娅·道斯的人偶师正在四处寻找她的兄长。亚历克斯对艾米莉娅抱走极大的歉意，因为他的偷跑，艾米莉娅很有可能会成为家族的祭品。但是与此同时，他又非常痛恨艾米莉娅，在他离开家前，身为男孩的他在家族永远都没法得到其他人的重视，艾米莉娅则全然不同。”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亚汶的两个城门附近分别开了一家旅店，保证无论艾米莉娅从那个城门进城，我或亚历克斯都能第一眼就看到她。然后我们放出消息，引诱艾米莉娅来到亚玟。”

　　“艾米莉娅果然来了。她看起来和现在没有任何差别，明亮耀眼但又可怕至极。我只看半眼就能判断出来，这个艾米莉娅是我的同类。”

　　朱莉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突然彻底听懂了这个故事。

　　“你们明白了吧，真正的艾米莉娅早就死在道斯家族被毁灭的那一天了，现在的艾米莉娅也只不过是某人的神眷人偶而已。所以她不会老，但是同时她也不会学习。”

　　朱莉娅和亚历克斯对视了一眼，同时想起了艾米莉娅那古怪的腔调。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存留到现在，通常神眷人偶会随着制作者的死亡而死亡。作为同类，我对艾米莉娅的行动模式存在一个猜想。她恐怕是将某人——真正的艾米莉娅——的执念作为伪造灵魂，所以才能像是这样脱离制作者而存在。”

　　朱莉娅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说你马上就要死了，难道是意味着……”她因自己的推论而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如果说神眷人偶会随着制作者的死亡而死亡，那么这是不是同样意味着，只要制作者依然存活于世，神眷人偶就不会死亡？”

　　亚历克斯瞪大双眼看着朱莉娅，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还能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他低低地叫道，“既然你认为……”

　　朱莉娅只是死死地盯着菲洛米娜。曙光旅馆的老板娘笑了笑，眼睛眯成了细细的缝隙。

　　“就是这么回事儿，小姑娘。”她用下达判决一般的语气缓缓说道，不知为何多少带着几分骄傲和自豪，“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已经活得足够久了。”

　　“今夜，就将是你的父亲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