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72、二，莱特（上）

　　瑞历二三五年的夏天，我和我的搭档布莱格接受了一个位于奥古拉帝国境内的探险任务。布莱格与岚曦佣兵团的团长莱特先生交情匪浅，任务结束后我们“被迫”在岚曦镇逗留了一段时间。

　　五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阿兰寄过来的鱼酱。信鸽咕咕叼着薄荷叶拍着翅膀心满意足地飞走时，布莱格站在一旁一脸嫌弃。

　　“说真的，我亲爱的奥斯莱恩小姐，你用薄荷叶来喂鸽子？”

　　“不然呢？”当我抬起头时，布莱格的脸上露出了浮夸的假笑。我用食指缠住紧绷的弓弦，然后冲着对方所在的方向猛地松开。

　　“铮——”

　　布莱格向后跳着躲开了我的攻击，脸上依旧带着那些戏谑意味十足的坏笑。我用空闲的左手反手从腰后抽出火*枪，瞄准他脚下所站的位置一连开了三枪。我那年轻的佣兵搭档大笑着再次向后跳了一丈，落地时脚尖轻轻地点在地上。

　　他的身上穿着与我款式相仿的深青色战斗服，右腿的膝盖下方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了一只怒放的蔷薇花。那只蔷薇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仿佛花瓣正被春风温柔地拂过。

　　——娇艳欲滴。

　　我被转瞬即逝的幻视震了一下，太阳穴上方开始隐隐作痛。直到布莱格用剑鞘在我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我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然后发觉自己左手里的火*枪正不偏不倚地指着布莱格的额头。

　　“啊——抱歉。”

　　布莱格低头冲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侧身避开了我的枪口，顺手摸走了枪上的两发子弹。他的动作如此得熟练，以至于一时之间我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些什么。

　　“只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我说，“你也不过如此嘛。”

　　“笨——蛋，”布莱格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拖长声调说道，“不要被表象轻易欺骗啊。”子弹随着他的动作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上。

　　吾神亚兰德啊，请给我换个搭档吧。

　　实事求是的说，阿兰师父制作鱼酱的手艺足以令他开家小餐馆。我怀疑他绝对用了某种特制的香料，才能如此恰到好处地除去柳刀和春鲤子的土腥味，同时又不破坏它们的原味。

　　顺便一提，春鲤子是阿兰的故乡东涟溪国的特产，能在这个时节给我寄来鱼酱，想必阿兰最近再次回到了故乡，原因不言而喻。

　　“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啦，阿兰师父和多萝小姐的关系。”

　　布莱格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左手懒洋洋地推了推滑落到鼻梁上的平光眼镜，说：“奥斯莱恩，你还没见过多萝小姐本人吧。”

　　“诶，你怎么知道啊？”

　　布莱格叹了口气，自暴自弃似的把自己原本就乱糟糟的褐色长发给揉得更乱了。我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他看，同时拼命地忍耐着把手里的鱼酱罐头砸到他的脸上的冲动。

　　“笨蛋，你回去预约一下多萝姐就可以啦。”

　　我用黑洞洞的伤口抵着布莱格的脸颊，硬逼着他把头转了回来，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挂着“老子很烦这会儿不想给你解释”的四号表情。

　　眼下，我只好使出杀手锏了。努力瞪大双眼，屏住呼吸，当我脑中开始回忆这一年来所遭受的所有委屈时，眼泪终于啪嗒啪地地掉了下来，本来只是打算做做样子，不想心里愈发懊恼和委屈起来，最后变成了咬着嘴唇无声地流泪。

　　布莱格盯着我脸上的泪光，仿佛不敢置信似的用力地眨了眨眼，然后彻彻底底地慌了。

　　平复情绪花费了比我想象中更多的时间。

　　当我红着眼眶坐在岚曦佣兵团的休息室里时，布莱格正与莱特先生闲聊，他们闲聊的主题相当随意，包括最近的天气、帝国军队的动向、佣兵团的管理心得、阿兰的鱼酱等等。没能敌过莱特先生那热切的眼神，我不得不把师父大人好不容易寄过来的鱼酱分出去了半罐。

　　心满意足的莱特先生开启了“快来听我讲过去的故事”模式，我和布莱格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

　　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老家就在岚曦镇附近，具体地说就是奥古拉帝国的流木镇的远田乡。听说过远田造酒厂吗？没错，就是那个著名的葡萄酒产地。我老爸是酒厂的酿酒师傅，整天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老妈年轻时当过酒厂的酒女，后来改行当了调酒师。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妹妹。

　　瑞历二零一年夏天，那个女人——“窥神之境”来到了流木镇。没错，就是那个*“窥神之境”。等等，布莱格的小女朋友，你真的没听说过“窥神之境”吗？即便你这样看着我……好吧，我来试着解释一下好了。

　　“窥神之境”是一位预言家兼吟游诗人，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预言家，据说能在短短三十秒内预知一个人的整个人生。直到如今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的模样，我还记得她的黑色长发和琥珀色眼睛。

　　那家伙啊，足以被人称作是“神”。

　　遇见她时，我还是个只知道整天疯跑的傻乎乎的小男孩，那会儿的我甚至还不到十五岁呢。那年夏天，流木镇发生了一件大事。

　　——镇长突然去世了。

　　咳咳，对于小镇居民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大事。镇长在其在位期间毫无预兆地去世了，小镇一时之间乱成一团，政府机能全面瘫痪，可以说是人心惶惶。经过半个月的慌乱无序后，新的镇长终于诞生了，我的大哥艾尔成了流木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镇长。

　　就在大哥的就职典礼上，我第一次遇见了她。她的黑眼睛酷似无边的黑夜，她的注视足以令人感到心烦意乱。

　　……没错，就是“心烦意乱”。

　　就像那些传闻中描绘的那样，那家伙的眼睛能够看透人的未来。那天下午，“窥神之境”对我说道：“我看到了你的未来。”

　　我还记得那时傻乎乎的自己，歪着脑袋迷茫地问她：“‘未来’？大婶你是谁啊？”

　　她说：“我是能够看到未来的人。”

　　当时我想，这不就是废话吗！？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令我感到毛骨悚然，所以没能说出半句抱怨的话。

　　“你将会杀死自己最亲近的人。”她对我说。

　　直到三年后，我才终于意识到，那是一句货真价实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