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52、八，嫉妒

　　木制车轮嘎吱作响，压在略微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自由佣兵哈莉雅特·莱恩面无表情地坐在小冬的对面，她的那双黑色瞳孔几乎没有半点光亮。

　　“小冬小姐，你为什么讨厌你的妹妹阿浅？”

　　“哎、哎？”

　　面对哈莉雅特无声地瞪视，小冬不由自主地想要蜷起身体。十七岁女孩原本白皙的脸颊被羞愧和懊恼染得赤红，好似即将滴下血来。哈莉雅特盯着小冬看了半晌，突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一样。我很讨厌我的弟弟。”

　　小冬喃喃地问：“您为什么——”

　　哈莉雅特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倒是杰森冷笑着说出答案。

　　“——因为嫉妒。”

　　车厢里一片寂静，直到小冬慌慌张张地辩解道：“等等，我究竟为什么要……”

　　哈莉雅特淡淡地说：“你没有意识到吗？这倒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什么啊……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我没理由非得嫉妒阿浅不可吧，她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啊！”

　　“正因如此，你才会嫉妒她吧。因为她拥有你没有但又渴求的东西——你从没得到过一个真正的童年，不是吗？”

　　“唔……！不要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怎么可能很了解你嘛，我甚至都没见过你的家人。可是你一直称呼她为阿浅，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你妹妹她，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吧！”

　　小冬不禁露出了宛若被人勒住脖子似的表情，发出了呆呆的惊叹声：“啊——！”

　　哈莉雅特仍然不为之所动，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继续这样欺骗自己了。你为什么会嫉妒你的妹妹？我想这是因为她拥有着你所不曾拥有的童年，还有就是你们的母亲。你说过你的妹妹有着克莱人的血统，那么你听说过克莱血统最厉害的一点是什么吗？”

　　“我、不——”

　　“继承克莱血统的人，一定会在外貌方面表现出来，克莱人的外貌特点就是深色皮肤与金属色的头发。小冬，你的母亲恐怕根本就不是你的生母吧。”

　　小冬难过地吼道：“住、住口！”她用双手半掩着脸，眼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浸湿了她的袖口。

　　“这就是你嫉妒妹妹的原因，因为她拥有你求而不得的东西。想要因此讨厌谁或是怨恨谁完全都是你的自由，但是小冬啊——”哈莉雅特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面孔已经趋于扭曲状态的年轻女孩，然后轻轻地说：“——这样做是无法获得幸福的。”

　　“我也一样，曾经这样讨厌、不、怨恨着我的弟弟霍华德，直到我意识到这种怨恨对于填补我内心里的空虚根本无济于事。当我离开家门时，我决定再也不要回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想斩断自己对亲人的依恋，以此建立一个独立的自我。虽然我还在使用那个姓氏，但它只不过是名为哈莉雅特的我的一部分而已。”

　　“斩断依恋……”

　　“没错。弟弟的出现使我真正地意识到，我不可能成为家里其他人生活的核心，与此同时我也不该让其他人成为我的生活的核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对我来说依然非常重要，到如今的他们只不过是我的亲人而已。”

　　“哈莉雅特小姐……”小冬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这种长篇大论，你到底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啊？”

　　哈莉雅特认真地问：“小冬，你想不想加入我们绿蔷薇佣兵团？”

　　绿蔷薇佣兵团——小冬听过这个名字，作为佣兵团而言它的口碑其实不算太好，总是予人怪人聚集地的感觉。还有就是它的口号，或者说是宣言——“吾等追随真神而至，必将满携真理而归。”这种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胡闹的宣言，令不了解他们的人更加望而却步。

　　“我没有足以成为佣兵的才能……”小冬悄声说道，脸上再次飘起红云——这次是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

　　哈莉雅特说：“无关才能，这取决于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母亲她……总是希望我能代替她照顾阿浅——小夏。”小冬说，“就像你说的那样，虽然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但我还是希望母亲能像对待小夏那样对待我——把我同样当成她的孩子。可是当她和父亲吵架时，她表现得比我还像是个孩子。”

　　“她逃走了？”

　　“她逃走了。”

　　“这都不再重要了。”哈莉雅特冷静地说，“如果你想彻底地离开家，首先你得做到忘了这些琐事，它们再也不能影响你了。”

　　“可是，”小冬喃喃地说，“可是我并不怨她，一点儿也不，即使她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我的期待。”

　　哈莉雅特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是因为你用对你妹妹的怨恨代替了对你母亲的怨恨，这样你才能心无旁骛地爱着你的母亲。拜托啦，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吧。”

　　“不，”小冬转了转她那双眼白仍然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同样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关注？这是因为你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你自己吗？”

　　哈莉雅特不禁呛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笑声。“这孩子已经出师了！”她向杰森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从此我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忽悠她啦！”她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看上去快从座位上滚下去了。

　　杰森完全没有理她。小冬凑到哈莉雅特的身旁，朝她投去了代表询问的眼神。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哈莉雅特含糊其辞地说，往一侧躲了躲。

　　小冬继续挨着她慢慢移动，直到被她一把推开。

　　“小冬小姐，你到底在干嘛？”哈莉雅特的眉毛挑得老高。

　　小冬只是红着眼眶笑了笑，看起来额外开心的模样。这使哈莉雅特不禁叹了口气，然后把头撇向一旁。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确是因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才不得不对你伸出援手。当然，我也希望藉由与你的相处，使我自己的人格变得更加健全。我并不是要求你封闭自己的心灵，恰恰相反，我认为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心灵，才能更好地与周围的人相处。当然，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了。”

　　小冬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知道吗，你不需要祈求任何人来爱你。”哈莉雅特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

　　然而作为听众的年轻女孩只是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回以同样刻意压低的声音：“你还是去对驾着车的那位先生说吧，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