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32、二十九，弑神②

　　罗格·弗莱德是一个剑术相当高超的武者——当哈莉雅特略显轻率地举起她的那把名剑“月华”时，在她脑中的某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了亚历克斯曾经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月华”是把无鞘的骑士长剑，又薄又窄的剑身一侧刻着某些上古流传下来的隐秘符文，两侧剑刃长而锋利，在略嫌微弱的橙色烛光下仍能反射出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它会反射出月亮的光华。

　　罗格同样使用一把骑士长剑，剑鞘上刻着精致繁复的镂空花纹。银质剑鞘又软又轻，内侧藏着弗莱德家族的圆形纹章。

　　“‘月华’……啧，真是可惜。”

　　当哈莉雅特与罗格交手时，其他三人动都没动。身为炼金术士的杰森尚且不提，向来聒噪的尼尔姐弟同样保持着诡异的静默。双剑相交激起了四处飞溅的金色火星，缠绕在“月华”周围的银白光芒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罗格忽然后退半步，细剑像是打算抽离战团一样向后回撤，结果中途猛地加速，剑尖在哈莉雅特持剑的右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月华”应声脱离主人之手掉落在地。

　　哈莉雅特捂着疼痛不已的右手后退几步，和满脸惊惧不安的杰森对视一眼，转而抬头看向现在她对面的罗格，非常不解地高声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攻击我？”

　　就像亚历克斯曾对哈莉雅特说过的那样，罗格的剑术远远要比他们两个优秀得多。他能轻而易举地击落哈莉雅特手中的兵器，但不知为何根本没有丝毫乘胜追击的意向。

　　“我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亚历克斯在哪儿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哈莉雅特谨慎地说，眼角瞄着掉在地面上的“月华”，“我和我的同伴们都只不过是些普通至极的自由佣兵而已，对于战争和阴谋这类的敏感词汇可是敬谢不敏。”

　　“我们并不需要你的同伴们，亲爱的莱恩小姐，只有你——”罗格慢斯条理地说，刻意拉长了句尾的腔调，“我们需要的只有你而已。你还不明白吗？召唤负神需要属于侍奉那位负神的古老家族的成员。”

　　“听说你当上绿蔷薇佣兵团探索部队的队长时，我和我的弟弟都很为你感到高兴。我们在凡赛进行了不完整的召唤，我家的那孩子——夏洛洛的血没法使吾神亚兰德完全降临到这个世上，我们必须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莱恩家族的成员才行。亚历克斯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在他身上还有别的使命。”

　　“我们抛弃了已经变成废墟的凡赛，带着剩下的居民们来到了亚玟。然后你和你的同伴们就来了，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

　　哈莉雅特只在这段话里截取了她所需要的那部分，而这已经足以是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至极。“所以说，那个亚历克斯真的是——”

　　罗格忽然笑出声来，他看出了哈莉雅特心存疑虑的原因，这使他的双眼闪烁着如同猎人注视猎物般的兴奋的光芒：“所以说，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呦？是啊，‘那个亚历克斯’就是你的亲生弟弟霍华德·莱恩。我听说你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可喜可贺，你又多了一位尚在世的亲人。”

　　“你们故意引诱我们来到亚玟？”站在方寸大乱的哈莉雅特身后的杰森冷静地问道，“还有这个地下室，也是你们事先准备好的？”

　　第一次，罗格的目光从落到了杰森身上。他用困惑的表情看着这位皮肤黝黑的炼金术士，眼中那些兴奋的赤色光芒也逐渐冷却下来。杰森向罗格摆了摆手，示意他的手中并没有任何兵器——对于这位炼金术士而言，他的武器从来都不会是那些兵器。

　　哈莉雅特的脸色白得吓人，漆黑的双瞳仿若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里面没有丝毫光芒。她终于意识到了罗格和弗莱德公爵正在计划什么，他们牺牲了罗格的私生女夏洛洛和凡赛无以计数的居民们的生命，只是为了进行一场早就知道根本无法完成的召唤仪式，然后用随之而来的神迹将身为绿蔷薇佣兵团探索部队队长的哈莉雅特引到亚玟镇来。当初亚历克斯提出兵分三队的建议时，她虽然也曾怀疑过这个计划，但她从没想过这个计划竟是针对她自己所设下的圈套。

　　他们收买了探索部队里超过半数的成员，又利用在街上巡逻的银甲武者等人使最具战斗力的威尔和艾米莉娅不得不留下应战，然后毫不设防的哈莉雅特就这样将自己完完整整地送到了敌人面前。

　　“你也完全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霍华德的事，他在你的那个家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你恐怕完全都没关心过吧。”

　　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哈莉雅特与霍华德接触甚少，她常常会在通往后花园的走廊里遇见她的弟弟，但她与他打招呼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她只记得霍华德的身旁总是跟着不同的侍卫或佣人，但是直到今天她才开始仔细地思考这个现象——在此之前她只是近乎理所当然地认为，她那同父异母的小弟弟霍华德是整个家族里最受宠爱的孩子。

　　——“……我只知道他们都喜欢叫我霍华德。”

　　违和感突兀地涌上心头。哈莉雅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咬着嘴唇略微有些踯躅地低声问道：“他曾告诉过你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我看的出来，”罗格非常平静地说，但是他的眼中依然带有几分狡黠的笑意，“我看的出来，那小子根本就是一个空壳。所以我们会更加珍视他，他是无可比拟的宝贵财富。既然你不知道他的故事，那你同样没法理解他的价值，亚历克斯可是足以杀死神的天才。”

　　“天才……”哈莉雅特喃喃地重复着罗格的话，脑中突然闪过了一段发生在不久以前的对话。她以为自己早该忘了这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细枝末节，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好得无与伦比。

　　——“汝可否将汝之剑借吾一看？”

　　——“这可不是剑的问题。”

　　他能轻而易举地砍断艾米莉娅的人偶线，即使上面加诸有命运之神莉莉丝的祝福。如果不是剑的缘故，那就是因为其本人拥有某种足以打破神迹的特质。

　　艾米莉娅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呢？——哈莉雅特用根本没有聚焦的双瞳盯着地面上的“月华”，如此静静地思索着。她没看到在她面前的罗格握紧剑柄的右手，以及在她身后的杰森默默垂下的眼睑。

　　还有就是自始自终都躲在两人身后的多萝和阿兰姐弟，年幼的狙击手们正展露出恰与二者年龄相仿的跃跃欲试的欢快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