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28、二十五，欺瞒①

　　酒精经由食道滑落至胃袋，逆流而上的浓重酒气使得朱莉娅因此呛咳不已。她那鼻尖红得发亮、双眼水汽弥漫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引得亚历克斯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指。

　　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被这个女孩所吸引，而且并不仅仅因为她的外表或是她的血统。即使是在向她求婚的时候，他也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虽说那时他的脑袋里面正转着数个完全没法说给任何人听的糟糕念头。

　　“它们尝起来似乎不太一样。”朱莉娅小心翼翼地说。亚历克斯能从她的声音里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愧疚以及不安的成分，而这正是那位亡灵小姐故意为之。

　　“它只不过是葡萄酒而已。”崔莉慢丝条理地说，“就像你也只不过是个人类。”

　　朱莉娅张了张嘴，但却没能发出声音。于是好心的亚历克斯先生代她提问：“恐怕我们不太能够理解你的意思，崔莉小姐。”

　　崔莉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眉梢高高扬起——亚历克斯从没见过菲洛米娜露出这种表情。“好吧，我猜这个不难解释。”亡灵心情颇好地解释道，“当你们看到我借用那位夏洛洛小姑娘的躯体时，就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本身同样也是一个幼女。”

　　“伤害孩童会使人们产生巨大的罪恶感——尤其是像朱莉娅这种女性，而且她并不像她所宣称得那样缺乏属于人类的感情。当我改变形象再次出现时，她会想起当初自己杀死我时那种感觉。有趣的是，当初的她的确如她所说那般没有对我产生丝毫愧疚感。”

　　朱莉娅只是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手里的玻璃酒杯，仿佛崔莉正在谈论她和其他人的故事。

　　“然而正因如此，她对理应感到愧疚却无动于衷的自己产生了怀疑，以此作为基础产生的负罪感，反而使她陷入道德和良心的焦虑之中——对我来说这些算得上是可以提前预见的结果。”

　　亚历克斯的喉咙干得厉害，像是正被某种隐秘的火焰灼烧。他从朱莉娅的手里抢过那个玻璃酒杯，然后举起酒杯将里面剩下的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你是故意的……”他哑着嗓子轻声问道。

　　崔莉只是缓缓眨了眨眼，她的笑容忽然染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她和您不一样，亚历克斯男爵阁下。无论如何你我都得承认这点，就是她才是那个真正的人类。”

　　“我不明白你们正在说些什么。”朱莉娅平静地说。

　　“他想要得到你，我也一样。”崔莉看着朱莉娅轻声说道，“你知道我或许根本就不是女性吗？毕竟性别和年龄对于亡灵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所以我在试着告诉亚历克斯男爵这个道理：想要得到这位朱莉娅·道斯小姐？你有机会，但是我们必须公平竞争。”

　　朱莉娅用无助的目光看向亚历克斯，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安静地说：“崔莉，我可不是什么朱莉娅·道斯。我根本就不叫那个名字。”

　　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她的同伴亚历克斯，虽然她本人对此毫无自觉。年轻的男爵突然露出了堪称愉悦的明亮笑容，原本出现在他脸上的那些忧虑和不快的神色一扫而光。与之相对的是崔莉的反应，她正不悦地绷起脸，两条又细又长的眉毛高高扬起，嘴角向下抿得死紧。

　　“当然，我早该想到的。”亡灵用探究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朱莉娅和亚历克斯，“所以这就是那种人们津津乐道的那种亲密关系——曾几何时的旧识。”

　　“曾几何时……”亚历克斯喃喃地重复道，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你果然真的非常喜欢使用这种拗口而不常见的说法。”

　　“我不明白，”朱莉娅再次强调道，“我不明白你们正在说些什么。拜托那位好心人来解释一下，到底什么叫‘曾几何时的旧识’？那又算是什么见鬼的亲密关系？”

　　亚历克斯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

　　空旷寂静的青石街道上站着两名身披灰褐色斗篷的自由佣兵。其中一名男性｜佣兵留着凌乱纠结的灰黑色短发和青色胡茬，予人以邋遢和不精明的印象。另外一个则是女性｜佣兵，她那长度及腰的卷曲金发沿着兜帽边缘喷涌而出撒满肩膀，碧色双眸带着些许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换个任务。”威尔突然说道，“你也知道的吧，哈莉雅特绝对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去做的事。”

　　他的同伴没有给予丝毫回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艾米莉娅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她踩在脚下的青砖地面，好像正在研究青砖表面的那些错综复杂的细微纹路。威尔不禁叹了口气，抱着他的那把赤色魔剑席地而坐。

　　“你很无聊耶，艾米莉。”

　　“闭嘴，兰尼博特。”

　　“如你所愿。”威尔再次叹了口气，嘴角向下垂落至某种挫败的弧度。两秒钟后，他不耐烦地挠了挠自己的灰色短发。“你真的完全不想聊点儿什么吗？”

　　“例如？”

　　“艾米莉，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弗莱德男爵有些古怪？……等等，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奇怪，所以容我修正我的用词——你有没有觉得亚历克斯有些古怪？可惜哈莉雅特绝对不会采纳我的建议，那孩子是不是在经历什么叛逆期啊？总是无视老年人的经验之谈，这可算不上是心理健康……”

　　威尔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没有抬头去看艾米莉娅到底是在点头或是摇头，他似乎只不过是想要一吐为快而已。艾米莉娅向他投去了包含鄙视意味的目光，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她那如同大理石般冰冷坚硬的面具因为威尔的喋喋不休而逐渐出现了些许裂痕。魔剑士仍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根本无法得到任何回应的气氛以及场合。

　　“直接说出汝的结论，兰尼博特。”艾米莉娅终究还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个小子——亚历克斯恐怕瞒了我们很多事情，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瞒？”艾米莉娅高高地扬起眉毛，佯作惊讶不解地看着威尔·兰尼博特，“对汝？”

　　威尔只得苦笑着说：“拜托，我又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

　　艾米莉娅皱起双眉，这次她的表情出于真心实意。她的眼中带有些许疑惑，以及某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复杂心绪，这使她的声音同样带着真正意义上的惊奇：“汝不是吗？”

　　威尔不禁惊愕地瞪大双眼：“……什么？”

　　“兰尼博特，汝才是那个向来喜欢隐瞒和撒谎的家伙。”艾米莉娅轻轻地说，声音一如既往那般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