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20、十八，亡者皆杀

　　那是一场混战。

　　生者因为某种原因发起乱斗，死者却在中途再次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崔莉本不可能再次死亡，偏偏她的胸口已经被刀贯穿。她所依附的躯体原本也早已死亡，不想那把刀上刻着如是字样：

　　“禁伤生灵。”

　　那是吟游诗人兼符文师莉萨送给朱莉娅的临别礼物。那把匕首无法伤害任何具有独立意志且“活着”的生灵，但却能对除此之外的一切物体造成重创。“禁伤生灵”同时拥有另外一层意味，就是“亡者皆杀”。

　　莉萨把它送给朱莉娅，因为她知道朱莉娅并不真的具有杀死某人的魄力，相比之下只要能够自保便已心满意足。她们都没想过那些符文还有这种功用，就是杀死虽然具有独立意志却未“活着”的人或物。

　　例如身为亡灵凭依体的崔莉，或是身为神眷人偶的艾米莉娅和菲洛米娜。

　　那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朱莉娅和亚历克斯只是误入战场，他们的马被人毫无预兆地砍断四肢，半跪在地痛苦地嘶嚎咆哮。被摔下马的朱莉娅在黑暗中慌乱地挥动着匕首，不求伤敌只求自保。当锋利的匕首没有丝毫停顿地插入某物时，朱莉娅惊得再也不敢乱动。

　　“魔剑士”威尔·兰尼博特结束了这场三方混战。他将自己的成名魔剑“噬炎”用金红色的火焰点燃，明亮的烈焰顿时将营地附近照得亮如白昼——考虑到现在根本就是正午时分，威尔的火焰恰到好处地替代了太阳的作用。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就在这个间隙，“人偶师”艾米莉娅·道斯出手了。

　　就像先前一样，艾米莉娅的人偶线根本就没法束缚亚历克斯，他的佩剑似乎比那些细线更加坚韧。当他将缠住朱莉娅四肢的人偶线切断时，后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朱莉娅正盯着面前的尸体。

　　她的右手依然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刀刃部分这是齐根没入崔莉的胸膛。那亡灵的伤口没有流出半滴血液，这让半蹲半跪的朱莉娅产生了一种滑稽的非真实感。无论如何，在她面前这物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尸体，而她早该预见到会有如今这种境况发生。

　　她还记得菲洛米娜曾在临死前请求她照顾崔莉，如今算是在另一种意义上达成了那句请求。身为亡灵的崔莉死在一把刻有“亡者皆杀”符文的匕首上，或许也算得上是命运之神莉莉丝那扭曲的美感之一。

　　朱莉娅叹息着拔出匕首，她倒不是为了杀人而感到悲痛，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她不知道崔莉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森林里，而且她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得到答案。

　　同样因为现在这种状况而感到措手不及的人还有哈莉雅特，她还没有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出现的克莱女孩，紧随其后的数名武者；半数佣兵同伴突然暴起发难，他们将篝火踢灭后，便毫不留情地拔出武器砍向昔日的同伴。她的后背正痛得像是被人浇了一桶滚烫的热油，而这正是因为一个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同伴用又厚又重的钢盾给她狠狠地来了一下。

　　亚历克斯和朱莉娅本是追着火光来到营地附近，不想那火光突然熄灭了，他们这时才发现森林里远比他们原本所猜估得更加黑暗。朱莉娅在亚历克斯铮的一声抽出佩剑时，从自己的袖口中摸出那把匕首，不想唯一的猎物偏偏就是那个无辜的亡灵崔莉·杜姆恩。

　　朱莉娅并没有因为错手杀了崔莉而感到愧疚，如果她能的话，她或许为那个孩子流几滴眼泪。亚历克斯曾经怀疑过她那大喜大悲的性格，那时她正试图利用一连串的质问和廉价的眼泪攻势从他的嘴里套话。就像她告诉过他的那样，她的养父亚瑟封印了她的童年记忆，作为代价抑或是副作用，她根本不像其他人类那样感情充沛。

　　所以她才会用怒吼掩盖自己根本就没有感到愤怒这个事实，用眼泪证明自己的确感到了悲伤。但她并不真的像她所表现的那样充满喜怒哀乐，因为演技不佳，她还是不得不给亚历克斯留下了喜怒无常的印象。

　　她还暗自怀疑，老亚瑟对于这些后遗症说不定早已知晓，很有可能就是他本人一手缔造。如今老亚瑟已经长埋地下，他的笔记里偏偏没有一丝半点的相关内容，这让朱莉娅不禁同样有些焦躁起来。

　　整个探索部队已然分崩解离，有生以来头一回担任队长的哈莉雅特开始变得相当沮丧。杰森一反常态地没有说出半句嘲讽的话，想必也是对哈莉雅特的沮丧和悲伤感同身受。

　　威尔好奇地看着崔莉——夏洛洛的尸体，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艾米莉娅则走到亚历克斯的身旁，伸手向他讨要那把佩剑。

　　“这不是剑的问题。”亚历克斯苦笑地说，将手中依稀粘着血液和脂肪的细剑递给艾米莉娅。人偶师低头盯着窄细的剑身，然后猛地抬起头来，精致的面孔上流露出了露骨的惊愕之情。

　　“故，汝为……”

　　朱莉娅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几分真相。如果说朱莉娅能够杀死亡灵全凭武器讨巧——虽说这完全不是她的本意——那么亚历克斯能够轻而易举地切断艾米莉娅的细线则属于是他本人的某种能力。艾米莉娅曾说过，她的人偶线带有主神莉莉丝的祝福，那么只可能是两种情况——

　　艾米莉娅失去了命运之神的恩宠，或者亚历克斯也是一个神眷者。

　　其实如果联想到先前他们谈论过的“明日之日”计划的话，还存在着第三种可能。朱莉娅终究没往那个方向细想，这倒也不是出于粗心大意的疏漏，而是她在潜意识里就抵触这个想法。

　　可惜事情的发现总是不尽人意，正如莉萨的符文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命运之所以令人惊叹，正是因其出人意料的一面和它背后的种种伏笔。

　　一切早在开始之前就已注定，而这，或许正是命运主神莉莉丝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