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莉莉丝的人偶》忘川·逝水流年

13、十二，逃离

　　她还记得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乌云翻卷沉浮，狂风呼啸怒吼，雷声轰鸣震耳；一半的建筑物正在熊熊燃烧，另一半则被龙卷风彻底撕成碎片；人们或在奔走逃亡，或在嚎啕大哭。那个夜晚，炼狱降临人间，视线所及之处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不，那根本就是世界末日本身。

　　那是神之怒、神之罚。

　　——朱莉娅猛地惊醒。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会儿她正趴在旅店大厅的吧台上，手臂和右侧的脸颊都因为睡姿而隐隐发麻。亚历克斯坐在她的身旁，像是一座雕像一般安然无声。

　　朱莉娅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胳膊，然后活动活动脖子和肩膀。她的脑袋又昏又沉，不合时宜的睡眠时间使她的太阳穴附近隐隐发痛。即使是在旅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她也从没试过整夜都不睡觉。

　　亚历克斯突然淡淡地说：“现在你看起来和我一样了。”

　　“什么？”

　　“头痛欲裂。”

　　“好吧，”朱莉娅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嘲讽地挑起眉毛，“我该说些什么？我的荣幸？”

　　亚历克斯只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该收拾行李了，我的那位兄长大人并没有为我们留下太多时间。”

　　“不，”朱莉娅说，“我们应该坐下好好谈谈，尊敬的男爵大人。”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平静地说：“我们不谈，朱莉娅，我们不谈。这……毫无意义。收拾你的东西，选些你觉得必要的东西装到包里，食物和水由我负责。”

　　朱莉娅同样叹气：“你为什么非得带我一起上路呢？”

　　“为了能够彼此关照，对你来说这个理由足够充足吗？”亚历克斯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现在我们分头行动，半个小时后在这里集合。”

　　他的手上拎着一个褐色的背包。朱莉娅认出了那是她平时用来装酒和饮料的布袋，年轻的男爵在上面缝了几道布条，使它变成了一个能被人斜背在后背上的简易背包。

　　“看来你很有裁缝的天赋嘛。”她轻轻地嘟哝了一句后，撇下亚历克斯钻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始终想不明白亚历克斯为什么选择带她一同离开亚玟。他们两个并不熟悉对方，更别提关照对方。她对野外生存没有什么经验，带她上路只会碍手碍脚。这位男爵大人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无论是知识还是武艺——他甚至掌握一些缝纫的技巧，虽然朱莉娅想不出他随身携带针和线的模样。朱莉娅自认为没有可以胜过对方的地方。

　　那么，为什么亚历克斯非得带着朱莉娅一同离开亚玟不可？

　　昨天晚上同样如此，如果不是亚历克斯那突如其来的造访，朱莉娅恐怕就得迎接与老亚瑟相同的结局。亚历克斯曾经嘲笑她的道德观，其实也正是因为如此，某种意义而言，他算得上是朱莉娅的救命恩人。

　　——不过，说不定也是杀父仇人。

　　朱莉娅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清空这些想法。让自己不去想些什么比起聚精会神可是要困难得多。

　　她从床底下拽出来了一个旅行背包，然后往里面塞一些生活必需品。衣服并不重要，但是首饰可是贵金属，她还没打算彻底放弃她的生活。野外生存还需要什么呢？

　　“等等……”

　　距离亚玟最近的城镇就是凡赛，既然凡赛已经被毁灭了，亚历克斯究竟打算带她去哪里？

　　朱莉娅单手拎着背包，拐进了老亚瑟的卧室。她的养父——亚历克斯·道斯绝对知道些什么，或许他知道的比那位男爵更多。她想找点线索，而这显然非常困难。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朱莉娅小姐？”亚历克斯扯着嗓子吼道，听起来非常不悦。

　　“我又没有时钟！”朱莉娅吼了回去，这时她正忙着把自己所能发现的每一张纸都塞进她的背包里。她坚信老亚瑟一定给她留下了什么信息。

　　“我们必须在天黑前离开亚玟。”当她终于出现在旅店大厅里时，亚历克斯看着她说道。他看起来既无奈又疲惫，眼睛下方浮现出了淡淡的青色。他的脸差不多完全消肿了，但是看起来依旧怪吓人的。

　　朱莉娅愣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一条毛巾。“我觉得你需要洗洗脸了，男爵大人。你这样出门可是会吓到路人的。”

　　亚历克斯抓着毛巾发怔，低头看着朱莉娅的背包。“女孩，你都在里面装了些什么啊？不，千万别告诉我。”他用干毛巾在脸上用力地擦了一把，结果痛得呲牙咧嘴。“好吧，我想你是对的。我们必须低调才行。等我三分钟，或者五分钟。”

　　“男人洗脸也要超过五分钟吗？”朱莉娅跟在他的身后调笑道。

　　“你不知道罗格大人要为洗漱花费多少时间。”亚历克斯同样反唇相讥，“你不能把你家的老头子当作世界上所有男人的范例。”

　　“这倒也挺有道理的。”朱莉娅若有所思地说，“至少据我所知其他男人不会天天都把自己用葡萄酒灌醉，而我那老爹简直是把灌醉自己当作人生目标。”

　　亚历克斯沉默了一会儿，在拧干毛巾的水声中再次开口说道：“我想他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等待时机？”

　　“等待那个时刻到来……准备迎接永恒的死亡。他不是命运之神的信徒吗？据我所知，命运之神的信徒通常都会迷信于‘命由天定’这类说法。”

　　“我并不认为他是命运主神莉莉丝的信徒，他几乎从没给我讲过她的故事。那么，你是裁决之神亚兰德的信徒吗？裁决之神的信徒通常都会迷信于什么说法？”

　　亚历克斯咳了一声，无奈地说：“你都说了那是‘迷信’……我可不是裁决之神的信徒，如果非要较真的话，我是唯一真神论者。闲话到此结束。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悄悄地离开亚玟。鉴于现在这个时刻，我们没法离开亚玟太远，但是至少一定要避开居民区。”

　　朱莉娅忙问道：“我们不应该通知其他人避难吗？”

　　亚历克斯不由呛出一声难以置信的笑，然后干巴巴地说：“拜托，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善良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