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簪兰

9、第八章 下雪了

　　韩六指在覃清冉给她的男装便袍上将今天新学的字划完第一百遍后，抬起手，刚想伸个懒腰，忽然想起那边车厢的角落里还有个“仙人”，想想似乎此动作有些不雅。可若不伸，身子又蜷得难受。转念一想，反正在覃清冉的面前她似乎也没有过什么良好形象，索性彻底放开，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覃清冉并未从书本上抬起头，说道：“本来也不是什么淑女。”
　　韩六指瞪过去，问道：“我怎么不是淑女了？”想起刚才的动作，“不是那种什么都端着、装着的才是淑女，真诚不做作，温柔善良的才是淑女。”
　　覃清冉仍未抬起头，拿起笔在书上写了几个字，说道：“看来天怡国的‘村姑’要读不少的书；前军的赵七哥有一天在医帐里可是哀嚎了半天，据说是某个仁兄给他包扎时弄疼了；后厨的胖小五那天明明送了二十八个馒头，有人硬说是二十七个。”
　　韩六指大张着嘴，脸部肌肉动了半天，一口气硬是咽了回去。脑子一转，手指着覃清冉道：“你监视我！”
　　覃清冉换了本书拿在手中，淡淡说道：“我没那闲工夫。”
　　韩六指恶声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些？还不承认？”
　　秦诚响亮地甩了下鞭子，在帘外接话道：“是我说的。”
　　韩六指一把撩起门帘，“我就知道你每天鬼鬼祟祟地不干好事。”
　　秦诚脸色未变，更正道：“是主帅命我这么做的，我是在执行军令。”
　　韩六指刚想接着指责秦诚，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泄掉，可眼角瞄到旁边萧僮杀过来的眼神，不得已悻悻地鸣金收兵。才想放下帘子，忽然看到外面的世界一片白。她大喊一声：“停车！”
　　秦诚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勒紧缰绳，马声嘶鸣，车停了下来。
　　韩六指蹿起来，跳下马车，向那片白跑去，大笑道：“下雪了！下雪了！”
　　秦诚回过神来，不禁翻了个白眼。萧僮“嘁”地一声嗤笑。
　　韩六指大口呼吸，闻着雪的气味。眼前厚厚的雪包覆了整个世界，看起来憨憨的，像童话中的风景一样。
　　覃清冉站到她身后，问道：“从未见过雪？”
　　“嗯，”韩六指点点头，“没亲眼见过真的雪。”她蹲下身，捧了一把雪在手，“真漂亮，可惜没赶上下雪的时候。”
　　覃清冉看了看她身边的那棵枝桠压了不少雪的树，说道：“你抬起头。”说完向那棵树踹了一脚。
　　积雪纷纷扬扬地飘下来。一片一片，反着光，像星星的碎屑。白色的雪停在韩六指的脸上、肩上，温柔亲吻。
　　覃清冉看她醉在其中，只有用力地又踹了一脚。
　　韩六指正美着，一团雪却一齐下落向她的眼睛砸去。她忙一躲，嘴一撅，将手里的雪捏一下，朝覃清冉扔了过去。
　　覃清冉没想到韩六指会这样，未及闪避，雪团正中他的额头。
　　韩六指睁大眼睛，张着嘴，想笑，又觉不妥，强忍下后嗫嚅着问：“你——怎么没躲啊？”
　　覃清冉抬手抹下额头上的雪团水渍，不冷不笑，只是盯着她。
　　韩六指忙小心地一步步后退，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能躲开！我真的没想到会打中你！”
　　没等覃清冉接话，萧僮在马车边上大叫道：“韩六指！”
　　韩六指心一紧，转身，看见一个雪团直奔她而来，赶快挪身让开，气道：“臭萧僮！你干吗打我？”
　　萧僮手里又攥了个雪球，边向前走边扔边说：“谁让你打我家少爷！”
　　韩六指手忙脚乱地躲着萧僮一个快过一个的雪球，大喊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解释过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能耐！”
　　萧僮颠了颠手上的雪球，说道：“女人？在哪儿呢？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一个‘弱男人’！”
　　韩六指欲伸手指向覃清冉，让他为自己作证，想到他刚被打，恐怕正记恨着，一定不会为她说话，只好一转，指向秦诚，“你！你知道我是女的！”
　　秦诚拢拢手里的马鞭，扭过头欣赏天地间美丽的雪景。
　　萧僮又一个雪球攻到，韩六指忙闪开，“你们不要脸，三个欺负一个！”
　　萧僮迅速捏好一个雪球，说道：“你看好了，他俩都没动手，咱们是一对一！”
　　韩六指正想着怎么回骂，脚下却打了滑，一个后仰，栽了下去。
　　覃清冉看着她就这么一下消失了，敛住笑意，急奔过去查看。
　　只见韩六指仰面摔在路旁的田埂里，看样子是滚下去的，头上、身上到处是雪，很是狼狈，他忍不住翘起嘴角。看了看地势，小心踩着下去，却也趔趄了几下。走到她身边，蹲下身，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
　　韩六指倒没摔怎样，只是脸上下不去，尤其是看到路旁那两个跟了过来却正无所顾忌地大笑着的人。她憋着气，没理覃清冉伸过来拉她的手，向侧一翻，自己站了起来。
　　覃清冉笑了，上前帮韩六指拍掉头上、身上的雪。
　　韩六指挡住他的手，硬声道：“不用你假好心。”
　　覃清冉没管她，接着帮她拍。
　　萧僮手一抱，用肩头撞撞秦诚，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诚抿嘴笑道：“是四条腿，带毛的。”
　　如果眼睛可以喷火，那两个贼笑着的人早被韩六指烧得灰都不剩了。
　　覃清冉看了眼萧僮，示意他收着点儿。走上前，对韩六指说：“好了，别气了。我推你上去。”
　　韩六指不愿再被看扁，赌气道：“我自己上去。”说着，迈腿向坡上爬。不想雪下是干枯的草，很滑，失去了重心，眼看要跌个狗啃泥。韩六指恨恨地想，上面那两个还不得笑岔气了。
　　覃清冉伸手一捞，将韩六指抱在了怀里，稳住她的身形。见她的脸气得又红又鼓，说道：“风水轮流转。你先上去，以后抓住机会再扳回来就是了。”
　　秦诚用手肘捅了捅旁边想翻白眼又不敢的萧僮，说道：“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啊。”
　　韩六指借着覃清冉的力向上走，说道：“猪——八——戒。”
　　韩六指现在离坡顶还有段距离，需要上面的人伸手拽一把，萧僮自是不肯，秦诚也不太愿意。韩六指也不急，反正身下有覃清冉托着，她索性收回手，抱着双臂，挑衅地看着萧僮。
　　覃清冉咳了一声，萧僮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将韩六指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