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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调任 ...

  •   一个独眼儿伤兵问道:“那个叫什么——小杰的,他就那么死了?”
      架着右脚、躺在床上的伤兵猛晃着脑袋,“死在冰水里,噫——想想都——”
      “后来呢小露是不是一直想着他?”一小毛孩儿(十六岁)拉着她的袖子怯怯问道。
      “是。尽管小露后来也嫁了人,生了孩子,可她心里始终都没忘记小杰。小露八十多岁的时候,人们找到了那条船,还请了她去看。小露脖子上仍戴着小杰送给她的那条项链。人们还写了一首歌叫《我心永恒》,来作纪念。”
      “小六儿,唱唱唱唱!”大家起哄。
      呃,这个,还是别唱了吧,那可是“鸟语”,何况韩成慧每次唱的好像都不太一样。“我?不行,不行。我五音不全。总之,就是一缠绵难过的调儿,想想你们听过的那些歌,都差不多,都差不多。”韩六指忙推脱。
      “小六儿,来一个!这儿咱大伙儿谁也不会笑话谁。你嘴皮子那么溜,唱歌也错不了。来一个,大伙儿听听!”
      “别,别。这讲个故事你们倒还爱听,要是唱歌,准把你们明儿听故事的心都吓跑了。别人唱歌要钱,我唱那可是要命啊!到时你们怎么办?听吧,自己受不了;不听吧,我的面子往哪儿搁?我呀,就一典型的‘说的比唱的好听’!得,得,得,各位好大哥饶了我吧!刘大哥,你看你,光在那儿乐,也不说替我打打圆场!下晌儿给你换绷带的时候我手上的劲儿可得使大点儿!不说了,不说了,我出去干活了!“韩六指边告饶,边退出医帐。
      一回头,发现覃清冉站在医帐边儿上,浅笑着。她脸上一红,走过去低头一礼,说道:“覃大夫好!”
      “嗯,看起来你也不错。”转身出帐,向前行了几步,未见她跟上,又扭头叫道:“你过来,有话和你说。”
      “哦?哦。”韩六指有些意外。
      覃清冉走至一静处,站住,回过身,见她低着头小步跟来。待她站定,他开口说道:“主帅近日就要换防,我亦随去。你在营中也有不短时日,却无人来领认。你一女子,呆在军营始终不妥,所以想问下你的意思。你所说之母国,遍问却无人知晓。你若想回国,我尽量多筹点儿银两,你自己想办法寻回故土。若想留在此处,你可操什么行当,我祝你一臂之力。”
      韩六指闻听,木然看着他,“你要走了?”
      覃清冉点点头。
      “那——”韩六指想了想,低下头,声音渐小,“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带上我?”
      “什么?”覃清冉没听清。
      “我是说——我是说——我想——跟着——你……”
      “我所去之处仍是军营,你——恐怕不太方便。”
      “我可以继续穿男装……”
      “你总不能一辈子穿男装吧!不如早做打算。”
      “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别的也不会做,难道靠给别人洗衣服度日吗?”她抬头盯住覃清冉,嗫嚅着,终于鼓起勇气,“我想跟着你。若能学些医术,将来也可赖以糊口;若不成材,我至少能照料你的生活,打打下手。虽然很多事还不会,但我可以慢慢学。总比我自己四处乱闯好……故国山高水远,这里又无亲友,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活下去,也许到最后——只有……”
      覃清冉看着她,半天后说道:“若你想学,我可以介绍他人教导。至于我,自有小僮照料,你不必做这些事。”
      韩六指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睑,慢慢转过头去。其实心里早知道最可能的就是这个答案。近一阵子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他冷静利落地保持着和她的距离。他和她说话的时候,亲切自然,偶尔会有笑意,但她却觉得,那个不如他站在医帐边上听她胡侃时的笑意更像笑意。那仿佛只是作为礼貌的一部分而存在。客气有礼的另一种涵义就是声明你不是我圈里的人。既如此,自不必负上什么责任。
      这时已入初冬,但还没下雪,冷风倒一点儿也没留情,披盔戴甲地全力冲锋。
      韩六指忽然想起大半年前刚刚“降落”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的穿着,心想:“亏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不然就惨死了。”
      覃清冉见她并不接话,转过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似嘲笑,似苦笑,落寞却是明显的。他绕前一步,正对着韩六指,说道:“想家了吧?先找个地方安顿好,我再托人好好打听打听。”
      韩六指抬眸看着他,笑了,“不用麻烦了。家乡对于小人来说也只是个伤心地,回与不回都无所谓。只请大人在银钱上多费些心力,毕竟小人一个人生活可能会有诸多不便,多些银钱傍身总是好的。这里先谢过大人了。”她躬身向他行了个礼。
      韩六指从未用过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措辞、这样的称呼与覃清冉说话,他一时有些发愣。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她一直用与朋友般的平等语气说话,根本未理过什么阶衔地位,自己也渐渐习惯了她这样不顾礼法的行为。今天韩六指故意用恭谨语气拉开二人距离,覃清冉心里隐隐有些不适。“我说过帮你,自然会尽力。”
      “如此,多谢大人。小人告退。”韩六指又一躬身。
      “站住!你还没说想做何行当。”
      “回大人话,小人想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不直也把它撞直。小人会努力好好活下去,大人不必劳心。”
      韩六指话中的枪棒都招呼在了覃清冉的身上,让他觉得一片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有心甩袖而去,但她眼中的倔强,似乎让他看到了她未来头破血流的样子。
      韩六指是个耐心细致善良温柔的好姑娘,这从她怎样照顾那些伤兵就可以看出来。可她身上也有许多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想法。她讲的那些故事,若只是故事,听听也就罢了,但从她坦然的态度中就能看出,这些观念是深植在她脑中的。那些不顾世俗、门第、家庭的爱情,那些为了信念执着抗命的百姓,那些为了平等、自由抛弃一切的人……若在皇城,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她的小脑袋恐怕早不在她脖子上了。
      这是一个未受沾染、未被雕琢的璞玉。这样无依无靠又心思纯净的人在如此乱世中不易活命。明知她身上藏有秘密,直觉却告诉他可以相信她。想起她一次次撞了自己的软钉子,已经明白他是在敷衍,却仍坚持不懈,努力吸收每一点可用之处。若调教得当,将来应该会成为一个好郎中。
      只怕她活不到那个时候。
      覃清冉深深注视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竖着“没你我也会活得好好”的刺的姑娘,心下掠过不忍。“我师父的医术本是家传,按例不得传与女儿。可师父终老也仅得此一女,外孙尚小,不得已传给我,并让我立下重誓,除了师父的后人外,不得传医术与他人。”
      “这什么人啊?真是小心眼儿!他的医术肯定不怎么样!”韩六指忽然想起口中骂的那人是覃清冉的师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骂你师父的。可是,我不明白,技术交流不好吗?若都是这样藏着掖着的,技术怎么能进步得快?一个脑瓜想当然没有很多脑瓜一起想来得容易解决问题啊!都说春秋战国是思想界的繁荣时期全因百家争鸣,大一统之后上千年的进步就像乌龟爬似的……”她突然意识到说漏嘴了,“不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两个医术高手凑在一起,不是互相促进吗?谁下棋愿意找个臭棋篓子,‘棋逢对手’才是心悦之时!”
      覃清冉被她噼里啪啦一顿炸,不禁笑了,“可还有那句话啊,‘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有的大夫怕自己的方子被别人学了去,还会在里面加些其它的药来混淆。”
      韩六指睁大了眼睛,“这还是‘医者父母心’吗?这是对病人的极大不尊重及不负责任!”
      覃清冉心想,这样的心直口快,是完全不惜自己的性命还是完全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呢?见她仍气得鼓鼓的,他不禁打趣道:“这会儿怎么不称‘大人’、‘小人’了?”
      韩六指一噎,讪讪道:“一时忘了。”
      “此去军营,恐时日不短。一个女孩家,怕你多有不便。你是自由之人,也不能委屈你听我差遣。你离故国已久,又虑你思念亲人。所以你也不必急,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告诉我决定即可。”
      “不必想了,我决定了。若你肯带我,我就跟着。军营毕竟管吃管住,我也愿意照顾伤兵。若大人嫌弃小人,小人自会离去不扰。”
      “看来是我得考虑考虑,能不能接受身边带着这么一个‘小人’。”
      韩六指抬眼看看他,又低下头去。
      “好了,回去吧,收拾收拾。”覃清冉转身要走。
      “收拾完后去哪儿?”韩六指忙喊住他。
      “掀开被子,睡觉!”覃清冉头也没回地说道。
      韩六指撅撅嘴,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走回帐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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