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簪兰

20、第十九章 新官上任

　　让崇骏头疼的老头子廖政被调走了，继任的是皇帝的心腹——北路镇威将军刘志之子刘骧。
　　雍国的军队，除皇城卫军及禁军外，分成东、西、南、北四部分，由四位镇威将军统领。
　　镇威将军刘志是皇帝玉展的老下属，一直追随左右，深受信任。
　　刘志之子刘骧年三十九，是刘志长子，因早年随父亲在军营供职，凭这番资历，在刘志的暗助下一路顺风顺水地升到了兵部，担任提调。刘骧在军营中长大，一身兵痞味儿，离军入了皇都，周遭文官气甚重，怕被人嫌弃，明里不屑文官的娇弱风流，暗里却下了些功夫学了不少所谓风雅，可惜就如邯郸学步，反弄了个四不像。官场之人最擅逢迎周全，刘骧也就未觉察自己有何不妥，飘飘然自得高贵了起来。
　　刘骧本不愿受此职，他在都城待得好好的，偏又被调至如此边远之地。兵部之职也不似在外带兵那般苦，况风雅之都自是外面不论多大、多富庶的城郭不可比。留在兵部，时不时可在皇帝眼前晃晃，说不准哪天他老人家一高兴，就又升官儿了，岂是十年八年也见不着面儿的外放之官能比的？功绩总要有人知道才是功绩。这诸般好处他还没尽享，心中着实不甘。但皇命难违，临行前又得皇帝亲见，一番勉励重托，刘骧也只有暗藏不平地上路了。路过北军在亭州的总衙，他不太精神地进去拜见了父亲大人，被刘志一顿痛骂，怏怏地一路行至居阳前站——泰平。
　　居阳所在平州军府自是按例派属官提前两个驿站相迎。掌簿钟纑（卢，二声）的一句“您就是居阳的天了”点醒了郁闷难舒的刘骧。他在心里暗暗大不敬地想着：从这一点上来看，新职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精神一振，便拿出体察下情的亲切态度来，细细地问了居阳城的情况。听到在和乐回领兵的居然是个位衔比自己新得的这个兴武将军还高一级的平西将军，眉头霎时皱起。
　　钟纑是个多年混衙门的人，自是明白刘骧心里的想法，只怕这感觉也是刘骧的前任——廖政的心里有的。他恭敬地一拱手，说道：“平西将军虽然立有战功，但他至平州时便有圣旨，”他朝都城方向拱了拱手，“明令他从旁协助兴武将军，自是还在您的治下。”
　　这番话说得刘骧的心气畅顺了，想起此时似乎应该沉吟一下，便略点下头，不说话了。
　　四个前来迎接的属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示下，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长官新到，猜不透其心思，惟恐开口说错了话，只好谨慎地先沉默着。
　　一会儿，刘骧抬手转了转茶盏盖儿，问道：“平州府衙不是内迁了吗，为什么军府未迁？”
　　钟纑忙一躬身，答道：“是圣上，”他又朝都城一拱手，“居阳位于要冲，若军府也搬移，防务上就需大做调整，圣上体恤下民，又肯定居阳军部的能力，所以没挪。”
　　刘骧点点头，“圣上思虑的是。”他磕磕桌子，“只是这城名——‘居阳’——‘居阳’——”他摇头轻叹，“不知如何叫的，有些不吉利。你我皆是男儿，将大军拘于此，啧，唉！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你我身负国威重担，万事皆不可疏忽。”
　　钟纑等四人互瞄了一眼，齐躬身说“是”。
　　刘骧又开始作沉吟状。
　　余下那三人都向钟纑使眼色，钟纑只有略作试探，“大人的意思是……”
　　刘骧端起茶盏喝口茶，做出主动“兼听”之态，问道：“你们可有建议？”
　　钟纑等四人互相望望，肚肠里稍微转转，均摇头表示才疏学浅，“愿闻大人高见。”
　　刘骧心想，还不知得在这苦寒之地待多长时间，切不可委屈了自己，遂说道：“居阳城本是商镇，人员来往繁杂，实不利军府的运作，大家都知道保密对于军部的重要性吧……”
　　四人忙点头称“是”。
　　“但若外迁，涉及又太广，咱们身受皇上圣恩，自要为皇上分忧，这扰民之事万不可做。况孟夫子早说‘民为重’，我等定当尽力呵护。”
　　四人忙又点头。
　　“然军府选址之重要亦不可轻忽，不若——”刘骧端起架子，扫视一圈，“将军府只移至居阳城外，这样既不有违圣意，又可安我军心，工程小，也防伤民力。诸位以为如何啊？”
　　四人面面相觑，踌躇莫敢答。眼神交流间，钟纑又被推出来回话，“将军所言极是。将军体上恤下，我等皆敬佩于心，誓尽力于外。本着将军忧上抚下之意，此事若能在我军府内解决最好，如此，自不必与平州府衙商讨。只是这不论大小工程，总要人力、物力。人力，军府内可想办法；这物力么——却有些难办。”
　　刘骧有些不悦，“一州之军府，为自己建个办事的地方，很难吗？”
　　四人身上一凛。
　　钟纑答道：“将军明察。我朝立国后频有战事，军府银钱一直多有束管，一笔这样大的支出，实在棘手。况我等几个人微言轻，即使是为大人办事，行事起来也不甚便利。明日至下驿，您的副手荆遒荆大人亲迎军驾，或许更有可行之法。”
　　刘骧心里是想掀个桌子、摔个茶杯什么的，一想钟纑说的也是，对些小喽啰扯什么，面上忍住了，“哼”了一声，道：“远迎至此，劳累各位了，早点儿歇着吧。”
　　四人行礼后退了出来，都觉身上冷汗冒出。
　　职位最低的勇夫长巴岩一把握住钟纑的手臂，说道：“我们这是把将军给得罪了吧？”
　　另一位职位略略高儿点的营校洪久点点头，“没看将军的脸色吗？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得这么烈，以后的日子怕不太好过喽。不管斗成个什么样，总是咱们下面的人倒霉。”
　　点校校尉雷际没说话，只是拿眼盯着钟纑。
　　钟纑瞥了一下三个似仍有颤意的同僚，微微一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