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簪兰

18、第十七章 回途

　　韩六指换好衣服，重绾了发髻，洗掉脸上的粉妆，将换下的衣服、钗环、义髻包好，钻出车厢，坐在车辕上，说道：“都讲了不让你买，干吗还花那个冤枉钱？”
　　覃清冉一边驾马，一边转头看看韩六指未施粉黛的脸，说道：“我还没见过你穿女装的样子，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女人。”
　　韩六指嘴一撇，说道：“这哪能就确定是男是女！我们那儿有一些男人扮女装，比女人还好看呢！”
　　“哦，你们那儿的小倌还得学这样的技艺？”他改了口风，“其实我是想看看你做女人时能不能让人看得下去。”
　　韩六指斜了他一眼，“看不看得下去都得看，我就长这样儿，没的选！”她抱过包袱，掏出簪钗抚了抚，那黄金打造的花枝上是翠鈿的叶子，嵌着白玉制的山茶，“以前听到有人叫金镶玉，还觉得很俗，现在看见真的‘金镶玉’了，才知道完全想错了。”
　　“你好像听过很多故事，都是谁给你讲的？”
　　“就是那个我说过的姐姐啊。”
　　“她怎么知道这么多故事？”
　　“她啊，”总不能告诉你她是从网上看的吧，韩六指心想，“我也不知道。反正她特别喜欢讲故事。”
　　“听上去是个很有趣的人。”
　　“是啊。也很有主见。”
　　“哦？”
　　“她父母都出身书香门第，不过有些迂腐。她因逃婚跑出来开了店与父母闹翻，虽然很伤心，但仍坚持了下来。”
　　“是很有主见。可这样的人际遇往往坎坷。”
　　“但人就这一辈子啊，短短几十年，再不为自己活着，不是太亏了吗？不要说什么转世轮回，若讲不得已，这辈子有这辈子的不得已，下辈子就会有下辈子的不得已，下下辈子照样还有很多不得已在等着。所以，还是这辈子就为这辈子负责好了。”
　　覃清冉看着身边这个侃侃而谈的人，她身上还没有多少要背负的“不得已”，所以看问题才可以这样简单、纯净。他垂下眼睑，又转开去，说道：“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看得这么开，活得这么洒脱。”
　　“我也知道啊。人总会自己给自己套上这样那样的枷锁，有的挣不开，有的是自己不愿意挣开。可心里总是得留着这个信念啊，好有个动力时不时挣一挣，让枷锁松些。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就彻底没希望了。撞南墙撞死总好过被枷锁勒死吧。”
　　覃清冉甩了下鞭子，又不正经起来，“你这个样子，你未来的相公还不得被吓死。”
　　韩六指嘁了一声，晃了晃垂在车旁的腿，说道：“婚姻有风险，入门需谨慎。我也没藏着掖着，看清楚再娶，若娶了回去再被吓死，”她一歪脑袋，耸耸肩，“对不起，概不负责。”
　　覃清冉哈哈大笑起来，“你装装淑女兴许还能骗一骗，若是这副样子，只怕会恨爹妈少给了一条腿！”
　　韩六指跪坐起来，手指着覃清冉，说道：“你是咒我嫁不出去喽？”
　　覃清冉拉她坐下，说道：“万一硌上个石子儿什么的让你摔傻了，我可不管。”
　　韩六指将包袱系好，说道：“这个我不能要。”
　　“我又不是女人，你不要，谁要？别想着退回去，掌柜的钱到了手，哪还会吐出来？”
　　“你可以送给其他人啊。”
　　“我周围除了你之外都是男人，给谁？”
　　“那——留着给将来你身边出现的女人好了。”
　　“我身边的女人？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吗？”
　　“可是——”
　　“好了，要么收下，要么现在就扔了。”
　　韩六指下意识按住了包袱。覃清冉悄悄翘起一边的嘴角。
　　“那——你先帮我保管着，”韩六指见覃清冉瞥来不善的一眼，忙解释道：“你知道，我那里还有医帐里的物品，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放这样私人的东西。而且，”她摸了下包袱里面的钗环，“看起来很贵，又很漂亮，若丢了就可惜了。”
　　“可惜不是因为‘很贵’或是‘漂亮’，而是因为它们是我送给你的。”覃清冉盯着她，纠正道。
　　韩六指睁大眼睛看着他，心里仿似明白，又有些懵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两人突然间都陷入了沉默。
　　西沉的太阳在周游了一天后敛去了耀人的光芒，慈母般地拥触着它的孩子们。
　　天边的云霞一片一片慢慢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