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机麻

9、阡陌成约年年信（下）

　　终于走到他们上次一起吃花生的那座石桥。迟意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早已止住的哭泣忽然再次爆发。寇慕转过脸哀求她：“你要怎样才能不哭啊？”
　　迟意心里既后怕又委屈，虽然终于找对了回家的路，却已经又累又困，于是哭得更厉害了。
　　寇慕无奈的看着她，两个人靠石桥栏杆上吹了一会儿风，慢慢的迟意不再哭了，却也走不动了。
　　“我给你表演个杂技，你笑一笑吧？”寇慕讨好的望着她，脑子里拼命的想自己到底会什么杂技，迟意新奇的盯着他看，他却心虚的知道自己并不会任何的杂技，只能硬着头皮朝她傻笑。
　　“好啊，是什么杂技？”迟意终于笑了，满眼期待的看着他的眼睛，他愣了一下，尴尬的扯动着笑得僵硬的面肌。
　　迟意紧紧盯着他不眨眼，话已出口，寇慕却想不出能给她表演什么杂技，急得满头大汗。“怎么了？”迟意看见他不安的样子，有些怀疑起来。
　　“没什么，我会的杂技太多了，我在想哪一个在桥上表演起来最精彩。”
　　“哦……好！”迟意突然开始鼓掌，笑得越来越高兴。
　　寇慕看着她，雪白的面孔，小小的身躯在桥边一片绿竹下玉雪动人，他心一横，利索的爬到了桥栏杆上，他在昆明的时候学过骑马，动作还算娴熟。
　　这一下迟意信以为真相信他真的会杂技，在一旁不住的鼓掌叫好。
　　寇慕站在桥栏杆上，心想接下来干嘛呢？这座桥虽然很长，但桥下只是一条涓涓小溪，溪边种植大片挺拔秀丽、四季青翠的楠竹，高达一二十米的竹秆早已越过桥头茂盛的生长，虽然青石造的桥栏杆不足半米宽，但是有桥外竹林遮挡，寇慕即使站在上面也不觉得居高恐惧，这几日都没有下雨，青石桥上的青苔也都干燥着。他大胆想了个主意，跃跃欲试。
　　迟意只见他弯腰下去，双手支撑在桥栏杆上，拱着身子，做着诡异的姿势，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正想开口，寇慕却已经极快的翻起筋斗来，迟意霎时惊得连呼吸都停止了，她清楚的数着他已经翻过去四个，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准备翻第五个时，一辆货车行驶过桥，把寇慕吓得不轻，瞬时从桥栏杆上滚下来，幸而是偏落在桥面上而不是桥下。
　　货车疾驰而过，寇慕却摔得生疼，虽然栏杆不高，但着实精疲力竭了。迟意吓得扑过去这里翻翻，那里瞧瞧，生怕他摔伤了，见寇慕不说话，以为他疼得厉害以至于说不出话，已经急得眼泪直打转。寇慕忙说：“我没事，你再哭，我又要上去翻跟斗了，累死人了。”
　　迟意忙将眼泪擦了，勉强冲他笑，两行泪仍旧止不住的从侧脸落下来。
　　寇慕仍不忘英雄的说：“我的杂技很精彩吧？我还会许多别的呢！以后我再演别的给你看，你要是再哭，我就要掉下桥去了。”
　　……
　　十几年后，迟意看到的统计数据显示，当时的清溪镇有大小河流十六条，各色桥梁二十三座，算得上雨水丰沛的水乡，可是命运选择了青石桥留在迟意的回忆里，后来也选择了由青石桥率先毁灭，凡此种种，常令迟意怀疑，这些回忆是否真实。
　　那天傍晚，他们走过青石桥，到了清溪镇刚刚开始运营不久的红砖厂面前，目睹了一辆辆挖掘机慢慢爬上山，把坚硬的石头都挖松、铲起、转移，生于９０年代的农村儿童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机械化时代的奇特。寇慕和迟意站在山脚下，背后是高高的砖窑，窑身以当地独特的红土糊制，格外显眼。
　　迟意看了一会儿挖掘机工作，觉得无趣，失望的说：“它看起来好笨重啊……一点都不好玩……”
　　寇慕保持着男孩子的好胜心和控制欲，对庞大的挖掘机青眼有加，听到迟意如此贬低他刚刚爱上的一个极为崇拜的巨型“玩具”，难免有些不高兴，闷闷的没有说话，也没有挪步。
　　迟意回头，看见身后的砖窑上隔着一段距离就开着一个大洞，像门，却只有洞没有门，门洞都敞着，拱起的形状像连环画里的城堡一样，虽然都是泥糊的，却也令她雀跃起来：“你看这个房子像不像城堡？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个人探头探脑的进入他们心中的城堡，像进入了别人家的小偷一样不自在，可是越往里走，他们越是轻松，因为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地面是厚厚的灰土，踩上去软软的，只有些碎砖头隐匿在墙角，没有灯，虽然是白天也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幸好每隔几米就有一个门洞，洞门口都无一例外的堆着一小堆烧过的炭灰。走了几圈，他们发现窑内是一个连通的圆形，无论从哪个门走进去，都能再绕回到原点，十分有趣。
　　迟意高兴极了：“在这里头走迷宫一定很好玩。”
　　寇慕说：“可是这里面太热了……不好玩。”
　　迟意也觉得汗涔涔的，跑到寇慕面前，边退边说：“那我们冬天来玩好不好，一定很暖……”话没说完，她不小心踩着身后的黑炭渣摔倒在地。寇慕连忙扶她起来，她拍拍身上，灰都迷了眼睛，却很高兴。寇慕拉着她走到洞门口，她手上已经蹭破皮，一块小炭渣嵌进她手掌的肉里，他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小心取出炭渣。迟意盯着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和婆婆拿给我烧火用的碎炭一样……”她又看了看地上，一堆堆炭渣点亮了她的眼睛：“我知道了，这是炭！一定是烧砖剩下的炭！”
　　寇慕觉得没劲：“什么烧砖？”
　　迟意仔细的回忆：“婆婆说过，我们的祖先从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商的朝代就开始用火把做成各种形状的泥土烧成东西，叫做陶瓷的，像我们现在用的碗呀盆呀……文具盒呀……”她发现寇慕一头雾水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己，春婆婆说过的话一时也记得不清楚，高兴之下胡言乱语，这下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反正砖本来是土，火烧完就成了砖，瓦也是……不然怎么能把那么软的泥土变成这么硬的砖？你看每个洞门口都这么多炭，烧砖的时候一定好大的火！”
　　寇慕总归是没有听懂她的话，只能说：“这么热的天，难道你想烤火？”
　　迟意继续狡辩：“夏天不可以，冬天呢？”
　　寇慕无奈的：“是，四季都能让你说颠倒，你要是去当医生，一定是个神医。”
　　迟意痴痴的看着他：“可我不会治病啊？”
　　寇慕挖苦道：“可你会说啊，夏天都能说成冬天，死的都能让你说活，还不是神医吗？”
　　迟意撇撇嘴，“嘴巴长来不说话太浪费了！”
　　寇慕无奈笑道：“好吧，这样，冬天咱们带红薯过来烤！你的那些生红薯，快把我的牙闪掉了！”他伸手去摸左下方一颗牙齿，掰给迟意看，含糊不清的说“你看，它总是在摇。”
　　迟意也咧开嘴让寇慕看自己的牙：“婆婆说是换牙，以后会长新的，我也有几颗牙在摇哪！”
　　寇慕：“我不管，我一定要吃烧红薯！”
　　迟意：“好啊！你一定要陪我来！赖皮是小狗！”
　　寇慕：“好，咱们拉钩！盖个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