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机麻

16、草色花深春满流（下）

　　十六章草色花深春满流下
　　铺完报纸，捡拾柴火的同学也带回来大背篓的干竹篙和笋壳，洪月洪奎已经张罗着把米淘干净下锅煮饭，兄妹俩为冷水下米还是热水下米的事争论了老半天，问迟意，迟意也不知道。
　　最后大家划拳决定派杨烨宏偷偷去看别的组是怎么煮的。他去看了一圈回来说：“有三个组是冷水，有三个组是热水，我觉得都能煮熟”。无奈只好冷水下了锅，下锅不久，郑海月就来寻她妹妹，洪月只得将方才对陶老师说过的话再对郑海月说了一次，郑海月皱了皱眉眉头，似乎对林伟乾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洪月倒像见了救星似的，拉着郑海月讨教了如何煮米如何炒菜等等，郑海月也极耐心的讲给她听。其余除了烧火的人便都走开去寻其他事做了。
　　寇慕翻找着袋子里他妈妈包好的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大盒子里的饺子，一并交给洪月让她和郑海月学习煮饺子，接着又去翻找袋子里现成的零食和饮料，都摆开在报纸铺成的“桌子”上。
　　迟意自抱了一捆菜走到浅水边，轻轻的放在石头上。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虽然宽阔却处处都是浅水，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有危险，这也是学校选择到这里春游的原因，仿佛这个花滩河谷就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而生。她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和不确定，蹲坐在一块石头上，拿起一棵菜放进水里洗。
　　一回头，她看见寇慕走过来了。
　　迟意挥了挥手里洗过的凤尾菜，一串水珠在她眼前画出半个圆，她愉快的喊：“帮我拿个漏盆儿来装菜。”
　　寇慕答应着走开了。她低头继续洗菜，洗得很认真，山洞里没有好的光线，洗菜是不能这么仔细的，她平时也很少能吃到凤尾菜。
　　寇慕走出几步，玩心忽起，悄悄折回去，偷偷抱起她身边所有的菜，确定她没有发现，便使劲的扔进水里。这一砸，霎时水花四溅，迟意满脸满膝盖都是水珠。大眼睛长睫毛上全是水珠，迷得她睁不开眼。
　　寇慕得逞，笑得十分欢愉，飞快的跑开了。跑了几步回头，却看见迟意委屈的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将信将疑的驻足等了一会儿，迟意还是没有站起来，反而把头渐渐埋下去了。他赶紧转身跑了回去，蹲在她身边。
　　寇慕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你怎么了？怎么了？别吓我！”
　　迟意的手忽然从水里抽出来，拿着一棵菜朝寇慕脸上摔去，猝不及防偷袭得他满脸满头直至胸前都是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迟意大笑着跑开了。
　　众人又玩闹了约个把小时，别的小组纷纷开始炒菜，花滩河谷上菜香四溢。可是寇慕迟意他们这个组，面面相觑望着绿油油的蔬菜白花花的猪肉，连一个会拿锅铲子的都没有。负责捡柴火的两个同学倒是来自农村，可是也只是会切一下菜而已，一个还切掉了一块指甲险些切到手指。
　　迟意在心里打鼓，要是都不会做，只好把自己在山洞里煮东西吃的手艺拿出来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猪肉，连吃都很少吃，实在是无从下手。
　　寇慕洋洋得意于他妈妈准备的几十个饺子，说：“要是做不好饭，我们就煮饺子吃，随便对付过去吧。”迟意点点头盘算着每个人大约能分到5个左右，虽然不能吃饱，但还有那么多零食，勉强也能应付过去，吃过熟食也能算是有过野炊这个过程了，反正她是饿惯了的，吃不吃都一样。
　　洪家兄妹此时心里不谋而合的想着，平时跟哪些关系还不错的，常把作业借给他们抄的那些同学，等会儿他们组做好了，自己就带上一瓶饮料一副碗筷去搭个伙，想来他们不会拒绝自己。
　　杨烨宏却显得十分委屈，自己搭灶台的天赋这么高，怎么会把被分在一个没有人会做饭的小组呢，真是太浪费才华了！
　　捡柴火的一个女生说：“要不再去把五二班的班长请来问问？”众人都低着头，没人抹得开这个面子。
　　正在犯难，郑海月已经踩着一地翠绿走来，她是来看妹妹回来没有。洪月心不在焉的说还没有，心里斗争着要不要开这个口，可是人家刚才明明说得很清楚了，只怪自己怕被油烫不敢下手。
　　郑海月看了一眼众人和备好了还未下锅的菜，嘻嘻笑道：“怎么都围着灶台啊，是等我妹妹呢还是不会做呢？”
　　没有人答话，大家尴尬而殷切的望着她，几人之中属迟意与她最熟，洪月不断给迟意递眼色，迟意笑了笑，大大方方说道：“是在等海秋，因为咱们都不会做菜，不过现在海月姐姐来了，不如就教教我们吧？”
　　郑海月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又得体，笑道：“该不会是你们小组想在做饭比赛中赢个第一，所以故意都装作不会来诓我吧？先说好，我可不会做菜。”
　　迟意也笑道：“我们是真不会，海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班的老师就要来品尝每个组的饭菜了，先不说排名输赢，姐姐要是不帮我们，今天中午我们可要吃生的了！”
　　郑海月被她逗乐了：“你倒是吃一个生的给我看看？”
　　迟意一时答不上话，寇慕替她解围道：“姐姐要是帮我们得第一，不管得第几，只要有奖品，我们都把最好那份留给你，全部给你也行，怎么样？”
　　郑海月想了想，拿起锅铲子，笑道：“我可不是为了分你们的奖品，看你们吃生的实在可怜，我就试着做一个菜给你们看看，把步骤记好了，下面每个菜都可以这样做。”
　　见她答应下来，众人心中大石落地，郑海月边说着放油、烧油、下菜一系列步骤，一边挖苦洪月：“阿意，你仔细看着，这一组也只有指望你了，亏我先还你们那洪班长说了许多，竟是一点记性也没有。”
　　众人感激她救急，也就不在嘴皮子上与她计较，哄着她高兴全都替自己把菜做好了才好。郑海月也是个实在人，迟意洪月两个人一撒娇，洪奎又肯缠着她，果然一一都替他们做好了，只留最后一锅饺子交由他们自己去煮，又嘱咐了一番蘸酱的做法才离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煮着饺子，刚摆上“桌”，便看见林伟乾扶着郑海秋回来了。大家忙着吃饭，也不多问，郑海秋单去和陶老师与她姐姐知会，其余人便开吃。迟意原有许多疑问，但见了林伟乾专程为郑海秋在身边留了位置，又单拿一副碗筷拣了几个饺子干干净净的收着等她，心中疑问便也按下了。
　　席间一时风卷残云，众人狼吞虎咽，草草结束战斗还意犹未尽，又将零食饮料拿来吃了，等到两班老师来尝菜时，只剩了一地空盘子，杨烨宏与洪月忙道对不起郑海月，其余人都不以为意，一笑置之。饭后大家合力洗碗，只有郑海秋荨麻草过敏起了疹子不能碰水，其余人边洗边玩也是十分尽兴。
　　到了自由活动时，大家都自去找乐子了。寇慕抱着一个大蝴蝶风筝半天没有飞起来，迟意看得累了，便去沙滩上看那些五颜六色的花。
　　忽然一阵风猛地刮来，寇慕奋力举着风筝欢欣鼓舞跑起来，边跑边喊着迟意的名字。
　　迟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风筝迅速往天上窜了去，立马雀跃起来。
　　两个人开始愉快的在沙滩上奔跑着放风筝，踩折脚下春草无数，碾折花滩繁华些许。寇慕看风力紧了，线拽得稳当，自己也实在累得不行了，才放开手让迟意一个人拿着线轴。
　　迟意拽着线高高举着，高兴的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始终感到线在手里紧紧勒着，如同寇慕总在身边，心内甚是安定。寇慕正惬意的躺在沙滩上，双手枕在野草上抱着脑袋，仰起头看风筝在天上远去，偶尔耷下眼来看一阵迟意跑和笑的样子，脑袋都快和脖子调个位置了。
　　不一会儿她也觉得累了，想要收回些线，奈何风力正紧，再想跑却已经拉不动线，如此尝试多次，心有余而力不足，额上已经起了薄薄的汗珠。
　　她垂眸去寻寇慕，他正看着她笑，眼神似乎鼓励她继续。她点点头，静静等了片刻，风向似乎缓和一些，线也收回了几圈，风筝仍然平平稳稳挂在天上，心中十分喜悦。
　　眼见风筝越飞越高，高得手里的线都不够了，她有些慌，脚下乱踩，刚刚病愈的身子颤了颤，不等她喊，寇慕已经跑到她旁边来。
　　可不等寇慕搭上手，迟意只觉得线轱辘哗哗的响了几声，手里沉甸甸紧绷的感觉骤然消失了，就只见最后一截儿线从轱辘上脱飞出去，等到目光追着断线循去，风筝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清晰稳定的停在云端，转瞬便摇摇曳曳往下坠，不多会儿变成了个小点儿，渐渐消失在了视线内。
　　迟意着急的看着天空只剩下云了，她有些委屈的又有些惭愧的看着寇慕，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寇慕拿着线轱辘，笑着说：“飞了就飞了，是你自己说要放风筝的，现在放走了，愿望就算实现了，不许不高兴。”
　　迟意抱歉：“可那是你送给我的风筝……我却把它弄不见了。”
　　寇慕摇摇头：“没关系，别怕，我还在这里。嗯……其实在昆明，春天都有一个习俗，就是生病的人要亲手放飞一只风筝，算是把病都放出去，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有的人放不出去的还用剪子把线剪断了放出去，你这样容易的放出去，身体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迟意半信半疑：“真的？叔叔正在教我民俗，怎么没有听说有这个风俗呢？”
　　寇慕说：“民俗是很多的，哪里能够全部讲完，我说的也是昆明的一小部分人这么做，因为还有许多少数民族，他们不一定有这个风俗，所以你叔叔没有跟你讲吧。”
　　迟意沉默了一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寇慕只得试图说些别的，便问：“你愿意跟着你叔叔学？”
　　迟意笑：“为什么不呢？他教给我的东西会令我变得强大。”
　　寇慕摇摇头：“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瘦。”
　　迟意说：“不是身上长肉，是内心，内心强大。比如，我知道这学期是他去给我缴的学费，那么至少我知道陶老师不会因为上次的事太为难我，心里就会安定些。”
　　寇慕点点头，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又不解的问：“可是为啥开始陶老师还是不同意我们春游？”
　　迟意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利用我们班和五二班是对子班顺水推舟，却是叔叔的主意。”
　　寇慕没有听懂，不过饱含歉疚的迟意想着眼前的人方才表情严肃的编造着一厢情愿的谎言竭力宽慰她难以释怀的心情，他并不知道自己每次说谎的时候都是同一副表情，仍然极其认真的试图减轻她的忧虑，便无限荣幸的感受到，他正在绞尽脑汁使其圆满的假象，是他彼时的能力范围内所能给予自己的全部关怀。反而是她后来终于知道许多地方确有放风筝去病除灾的习俗时，却没有丝毫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