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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旦莫(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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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已经死了。罂粟说。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的今天。我放下手中的满天星和栀子。
之界,你知道吗,当他离开那个村庄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将永远离开我的身边。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他的离开,是一种结束。曾经不止一次想过我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再次见到他。然后我能继续看着他和他的周遭的一切,仿佛置身其中,与他共同经历,共同承担。也曾经遗憾和自责,为什么不能怀上一个他的孩子,有他的精血。抚养他的孩子长大,我甘愿倾尽所有的心血。
我明白,你会的。
罂粟拿出保管的牛皮纸信封,用火机点燃。想不到这么快你便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白色的信笺,上面是黑色的字,静静在燃烧中传达至另一个领域。除此,还有一根编织好的细红绳,在火中哧哧作响,散发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残下一地灰烬,被风吹散至未知的地方。
她说,谢谢你,之界。让我再见到他。
我说,冥冥中注定,用以回报你给我讲的故事。
她蹲下身,微闭双眼,亲吻墓碑上舜介的照片。此刻的罂粟,这样的安详与宁静。
舜介,以后每年的八月七日,我都不会再带满天星和栀子花来看你了。这个习惯,有比我更适合的人。还有那个她,我感觉到她的存在,她会出现的。因为,这是,你故事的进行。
旦莫。我轻声喊出这两个字,倍感亲切和踏实。之前的旅程,总是在追溯,在回忆的碎片里拼凑,渐渐遗忘了我本该存在的空间。旦莫。旦莫。旦莫。我重复唤着这个名字。怕遗忘,也怕被遗忘。
我一直等着,每天都做好饭,你答应过会回来吃的。你答应过我的。我让自己这样相信着。你没出现,我让自己不去想不好的结果。我让自己吃饭,让自己睡觉,喝水,让自己正常地生活。你怎么能让我这样的不安,这样的害怕。之界,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抱着旦莫颤动的身子,除此,再无其他。这一次让我直接面对旦莫对我的依赖,清醒地肯定自我存在的重要程度,难以遁逃,一些曾经不愿承认的责任残忍地压下来。我知道,一旦开始,便无止境。
夜里,旦莫的全身发烫。
我本想带她去医院看看,她说这段时间有些累,发烧也是反反复复的,吃些退烧药就行了。她吃过药之后,紧握住我的手,蜷缩着疲倦的身子,又沉沉地睡去。的确,她太累了,紧绷的神经一直支持身体机能的运转,突然的放松,带来聚集了许久的辛累。我的离开和出现都给她带来莫大的伤害。尽管,我一直都知道相遇和离开是无可奈何的事,也试图让自己不去太在乎,这样就能过得更轻松一些。可这次我想任性地去挽留,去抗争一些未知抑或是已被注定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种责任感,像是诱人且致命的毒药。
因这几天的旅程,我再一次丢掉了工作。没什么好埋怨的,我觉得自己并不无辜。没有上进心,不多做也不少做,不喜欢和同事交流。总之一切,太过随心。老板能容忍我这样的人如此之久,我已很是感激。只是这个月银行卡上的钱紧张,促使我得赶快再找到另一份工作。
这几天,旦莫一直在家养病。有时候似乎有些好转了,又突然性地发低烧。如此,反反复复。最近的一两天,有轻微的腹泻,使得本就瘦小的她更是孱弱。我让旦莫还是到医院去看病,总是拖着也不是办法。她答应明天就去,然而我有面试不能陪她。
面试成功,接下来是三个月的试用期。你今天去看病医生怎么说。我问。
没什么大的问题,他让我多休息,吃点药就没事了。旦莫说,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吃饭。
我挽过她的手臂,说,我弄了点米粥。话到一半,旦莫腾然甩开我的手。我说过不想吃的。她突然对我大声说活,随即语气又柔和下来,对不起,界,我想休息了。
我不再有任何言语。认识旦莫以来,她的脾性便是如此。间歇性地出现焦虑,烦躁,脾气阴晴不定。在这时候,我们也会因为一些极为平常的事争吵,我离开一段时间,抑或是她离开一段时间。这成为一种定律。
深夜,旦莫收拾她的被子到客厅的沙发睡觉。我们之间失去了语言。我在半夜起身喝水的时候经过客厅,在沙发旁点了盘蚊香。除此,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一连几天,旦莫的暴躁情绪有增无减,变得更加不可理喻。她把我们曾经共用的东西全部替换掉,牙膏,杯子,碗筷,被褥,还有储物柜里的她所有的物品全都分离出来。精神上也更加的敏感,更像是在躲避我,害怕和我有任何的接触。
这是长久以来,情况最为糟糕的一次。肯定的是,这超出了我的忍耐极限。我把所有的东西弄得一团糟,砸了杯子,碗碟,撕坏了被褥,然后离开。如同往昔与旦莫的争吵无结果之下,偏执地离开。像个孩子似的,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旦莫,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我在外面的公寓住了三天。一星期。半个月。与旦莫的关系就一直僵持。渐渐地,我变得会莫名的忐忑,奇怪的预感。旦莫的电话没人接。那种强烈的不安致使我还在试用期的上班时间不顾一切地奔跑回去。一直跑,在灼热的光线下,汗液都快模糊我的视线。
打开门,一切都回到整洁。只是,很空,很空。有一段时间没人住的样子。
关于旦莫的一切都消失了。所有的无端地蒸发掉。不遗留下一点痕迹,让我置疑旦莫这个人是否真实的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她的气息,她的余温,我都感受不到。
房东告诉我,旦莫十几天前就退房了,问我是否还要找一个合租的人。
我说不用了,我会承担所有的房租。她很快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