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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旦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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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莫会回来的。我是这样的相信着。
一个人打扫屋子,一个人吃宵夜,一个人看墙上的涂鸦。不再有人为我留门。我还是会忘记带钥匙,索性就坐在门前的地上,吃着打包回来的快餐。
这个城市的夏天很长,所以留在夏天里的记忆很多,却还是这样过去了。这个城市的秋天很短,我已忽略了它的到来。
旦莫始终没有回来。
我的生活上起居和饮食的坏习惯终于在一瞬间爆发积聚已久的恶果。应该是急性阑尾炎。以前旦莫也时常提醒我,不至于如此无节制的破坏自己的身体机能。
很疼。不能起身。意识逐渐模糊。很本能地拿出手机想求助,电话薄上的电话寥寥无几,现在还能联系到的人就更少了。挨着一个一个打,最后终于能联系到的人,是幸。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幸趴在我病床旁睡着了。疼痛逐渐加剧,我不能入睡。暂时还不能说话和进食。幸醒来之后,问我是否需要一剂止痛针。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被利刃和金属伤到所产生的疼痛我比较不能忍,而且极为敏感,特别是一些针管之类的。每次生病,也是厌恶吃药的,一直拖到不得不去医院的地步。要去打针,抽血,输液时,似乎要准备很长一段时间,下一个极其坚定的决心。这次动手术,还是第一次经历。
注射止痛针药之后总感觉会好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渐渐地,又睡着了。蒙蒙胧胧的,睡得不沉。似乎又想起了很多的事,很多的人。
幸,一直未曾离开。
能进食之后,幸会带些素菜汤和米粥来。我感觉到人的存在,大概是相互依赖而成的吧。虽然不想承认,此刻只能在病床上躺着的我,没有资格再去偏执。生病的时候不仅仅是身体脆弱,连精神也变得容易妥协。
需要适当的下床走动的时候,幸常常扶着我慢慢走到林荫道旁的长椅处,在那里休息一阵,呼吸新鲜空气,吹吹清风。
幸说,很感谢你在生病的时候还能想起我,这段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充实。能被另一个人需要,有种特别的归属感。之界,你让我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好。
感谢的话本应该是由我来说的。不过,算了,留着吧,等下次我能帮你的时候,不必对我说谢谢。
我也是自私地为自己,不照顾好我今后同我一起去旅行的伴侣,那怎么行呢。幸站起身,回过头来,温柔地对我笑着。
和幸去约定的一年之期,就快到了。偶然的会记起,又不知不觉地忘记。
你肯定我会去吗。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绝对,但也不是毫无可能的。幸依然温柔地笑着,仰起头,双眼微合。他说,有期待,才感觉自己真实地活着,因为眷恋而活着,如此,才能幸福。
几个月之后,究竟是走还是留,我根本无法作答。于是,这个问题又被搁浅。
住院的十几天,感到自己丧失了自理的能力,长久处于一种懦弱带来的不安。出院的这天幸去办出院手续,我一个人简单地收拾要带走的东西。从我住院的那天起,隔壁病床的中年女人就已经在这儿了,脚上一直打着石膏。她的话不多,我们很少交谈。没有看到过她的亲人,照顾她的是在这里请的钟点工。
就在我即将出院的时候,她突然主动跟我说话。
年轻人,幸福是要自己去把握的,不是谁能给的。即使贪婪一点,奢求一点,也没关系,不要责备自己的欲望。幸福这东西,从来都不曾吝啬。有的时候,只是自己的犹豫和盲目让它擦身而过。如果我能早几年明白就好了。他,对你很好啊。女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带着丝丝倦意与几分恬然。
我说,我明白。很多事情和道理都觉得是对的,当自己都觉得是正确的东西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很自然地就茫然了。
女人笑了。
幸送我回家,恰巧遇到房东过来催房租。其实,我是真的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一个人承担这里的房租。经过这次的住院,工作大概是告吹了。再加上这次住院的所有花费已经用尽我银行卡上的存款。的确,我必需另租一间廉价的。
但是,我没有等到旦莫回来。搬离这里,如同一种背叛,总有犯罪感,。对这里,有了眷恋,习惯了这里的所有。现实的经济状况,却不能宽容我的任性。我不想走,却不得不走。
幸说,跟你一起租房的朋友呢?以前听你提起过。
离开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临走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然后,我相信她会回来,等到这个夏天都已逝去,她依旧没回来。感觉上,像是被遗弃了。
幸说,她一定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我也很想知道。不知道原因的离开,就是一种遗弃。很不甘心。
之界,离开这儿吧。这里沉淀了太多,多到不能负荷。你在这里会窒息的。幸用双手紧握我的双肩,极认真的眼神。
我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幸开始收拾我的东西,全部装进一个大的编织袋子。这样任性的自作主张,不是第一次了。
我说,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见?
我问了,你就能答复吗。你常常不能作出答复,是因为怕承担选择之后的后果。我不给你犹豫的时间,避免你在困惑中陷落。就当是我的独裁好了,当你后悔的时候就说,全是幸的错。我会很乐意接受的。
我笑着说,你这样乱收拾,倒不如把房子拆了。我要带的东西没这么多。
就这样,我离开了这两年多以来的固定居所。只带走了一个行李箱。屋子里留下来的记忆,沉甸甸的,又添了一处承载过去的地方。因记忆力特别好的关系,很多很多的事和人总是不能遗忘,愈来愈多,在意识到无法承受这段记忆的时候,就把这些记忆沉淀在相应的地方。如同装进不同的容器,再贴上尘封的标志,避免误入。之后,又能找到新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