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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罂粟(2) ...

  •   夏日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也是如此炙热并且刺眼。不知不觉,罂粟已经趴在桌子上酣睡。平稳的呼吸,她似乎睡得很踏实。
      我还是难以入眠。失眠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必须加重安眠葯的剂量。
      罂粟睡醒之后,草草收拾店面,锁上了门。她把我拉上车,对我说,突然很想去家乡看看。她嘴角带着丝丝笑意,也没打算征询我的意见。
      我也没有反对的意愿。一切显得自然而然。头脑脱离灵魂的思考,这感觉真好。全身从绷紧的神经中解脱出来,舒展长久不敢动弹的脉络。
      没有预兆,没有准备,甚至不知道目的,慌忙地开始一段旅程。去另一个未知的地方,诱惑多过惶然,新鲜多过迷茫。
      两个女人的旅程就此开始。
      有些事是注定要发生的。有些迷是终究要揭开的。
      有些人始终要相遇。交织。错过。两个人,几个人,很多人,巧合地重叠,又无奈地分开。如此,故事才能继续。

      我们远离了城市。不再置身于那个充满诱惑和陷阱的地方。香烟。酒精。伪装。丑恶。一切过于复杂,填满你可以呼吸的空间。现在,正一点一点消逝。原来呼吸可以这样轻松,兴奋得可以手舞足蹈。
      绿,占据了我整个视野。它四面八方地蔓延开,颜色深浅不一。生命里极其顽强,牢牢地抓住这片大地。庄重。肃穆。不可侵犯的威严。阳光在上面跃动,如此,这般晶莹剔透。光明,在黑暗之中蛰伏的我,似乎忘记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它灼伤了我的眼,我的皮肤,却温暖了我的血液。我睡着了,心里满满一片绿。
      风声呼啸过耳,汗水把衣服浸湿。车子在时而颠簸的路面上行进,扬起一阵尘烟。
      车子经过一段异常崎岖的道路之后,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堆砌着许多砖块,挡住了去路。
      环顾四周,竟无一户人家。极目之处都是乡村的田野,黄澄澄的,绿油油的。
      这是唯一可以通往罂粟家乡的路。所以,我和罂粟只得挪开砖块。
      云雾很少,太阳火辣。皮肤开始红肿,人也有脱水的迹象。接近一个小时的搬运,还算是开出了一条道路。罂粟用左手遮挡上方强烈的光线,眯着看前方,兀自地笑了。
      稍作休息,又继续上路。罂粟说天黑之后赶路很困难,最坏的打算就是在车里睡一夜。
      太阳落山,黄昏时分,车子再次停下,想必是到了。

      大小不大规则的青石阶梯攀附在山上。山势不高,阶梯相对平缓。竹是这里主要的植物。在这一片翠绿之中,夏日的酷热已经被折服。
      这是一个偏僻,寂静的山村。从阶梯上山的这段时间里,我未曾遇到过路的人。
      爬完阶梯之后体力透支。眼前是一栋房屋。普通且典型的乡村格调。残破的墙上留下媒块,树枝,石子之类刻上去的涂鸦。泛黄,坑坑洼洼,如同标示着它的年纪。紧闭的木门上还贴着残缺的春联。屋子的背后是竹山,左侧的小道似乎可以通向山顶。
      房屋前面是块空地,周缘有很多的树。然而最大的一颗树旁生长着一株高至我肩头的仙人掌。看来是有人种的,却又长久没有打理。比起周围的草木,它活得更为艰辛。
      罂粟的目光定格在那株仙人掌上,仿佛时间错位,看到了往昔的画面。我读不懂她眼里的悲喜,嘴角的酸甜。
      许久,她说,我们进屋吧。
      门,吱——拖着长久的古老的声音开了。
      有两个房间,由一道墙隔开。屋子很小,狭窄,昏暗。除了必备的桌椅,柜子,床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东西。稍微大一点的房间里有一个佛龛,上面空无一物。
      整个屋子充斥了霉腐的味道,但似乎还有一种很淡很淡的气味夹杂在其中。说不上来,却能明显感觉得到。
      罂粟忙碌起来,收拾起屋子,我跟着打扫,只想要一个今晚可以睡觉的地方。打扫得并不仔细,墙角还挂着蜘蛛网。
      屋外漆黑一片,屋内一根半截红烛的火苗摇摆不定。罂粟从车上拿了些干粮和水,解决我们暂时的饥饿。
      我和罂粟挤在一张床上。蜡烛还燃着。我安静地闭上眼,希望能尽快入睡。罂粟,平淡地叙述着一个又一个在这里流传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村里有个专门盗墓的青年,但是一直都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一次无故迷失在竹林里,遇到了一个全身青衣的女子,反正是很美貌就是了。
      女子说,她就是竹林里的妖精,和很多姐妹住在一起。那天她和姐妹打赌,她能嫁给一个人类的男子,并且相依到老。所以,她在竹林里等了整整一天,终于遇到这个青年。可惜,这个青年并不是什么俊秀的书生,老实的男人之类。反倒是个长得不怎么英俊,油嘴滑舌的盗墓贼。
      她说,你要娶我,还要和我相依到老,如果赌局输了我就要送给她们七百年的修行,到时候你死了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说,娶你,我有什么好处啊?他继续找下山的路。
      青衣女子一直跟着他,说,我给你想要的财宝,至少你现在没有我的帮忙是下不了山的。不答应就算了,你就困死在这里吧。
      他想了想,能活着下山,还能有很多的钱和一个美貌的老婆,怎么算也是自己赚到了。所以就干脆地答应了。
      女子离开了竹林,嫁给他。但是女子是妖精,她必须每天都吸收竹子的精气。他为她建造了很大一片竹林。住的房屋,屋里的陈设全是用竹为材料做的。每天还找来竹笋让她吃。总的来说,青年也算尽心尽力了。
      但是人类是要变老的,尤其是和一个妖精长期生活在一起。
      很快,他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丑陋至极。而女子仍然如此的美丽。女子就在不知不觉间,爱上这个长得不怎么英俊,油嘴滑舌的盗墓贼。从古至今,凡是妖精爱上人类,都是注定要牺牲的。
      有妖精的故事里,总是要出现自命清高的捉妖道士,和尚。这个故事也不例外,哪天跑来了个老尼姑,把女子封印在屋子里,毁掉了方圆十里的竹子,还说要九个昼夜方能除掉妖精。
      他已经老了,就算是正值青年也是无法救她的。他后悔了,当初如果不答应她,顶多她就损失七百年的修行,不至于丧命。他想起了女子的姐妹们,于是去了与她相遇的那片竹林。虽然是找到了女子的姐妹,但她们也是束手无策。
      除非,在子夜时分,有个人类用竹叶吹曲子,无论遇到多么大的痛苦都不能停下来。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这次他想,他还是赚了。用自己残留的生命换取她以后乃至几百年,几千年的岁月,怎么也是值了。
      他根本不会用竹叶吹曲子,练习三天三夜,练到嘴唇裂开,鲜血滴落。
      在最后一天的子夜时分,那首曲子响起了。响彻整个村庄,一直到次日天亮的时候才停。

      后来呢?我问。
      后来?后来,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说,第二天村里的人发现了两具尸体,是一个老尼姑和一个老头。老头死的时候,手里有片染满血的竹叶。只不过,也有说只找到了老尼姑的尸体。在以后的日子里,常常会听到竹林里传来悠扬的曲子,像是用竹叶吹出来的,日渐熟练。
      怎么觉得怪怪的。这故事在这里流传了很久了吗?我问。
      罂粟轻嗯了一声,接着说,这是肯定的。但很大部分我记不起了,就编了些情节进去。
      哦。

      我听着这些故事。竹。古井。乱葬岗。夜明珠。都是由长辈们绘声绘色地讲给后辈听的鬼故事。然后,当时幼小的孩子会害怕很多很多年,直到讲给他们的孩子听。一代又一代地流传至今。当然,中间不乏也会出现像罂粟这样的谬传。
      屋外,有许多昆虫共鸣,夜依旧是特别的静。偶尔会有路过的人匆促的脚步声,更像是快速地跑过。
      这一夜,没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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