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之界

16、罂粟(3)

　　天蒙蒙亮，突然之间我就睁开眼，额头和背上全是汗液。了解到自己再也无法入睡，索性出了门。罂粟，睡得异常安静。
　　乡间的清晨，使人的内心有一份难得的安逸。经过昨天颠簸的车程，全身酸疼。我站在空地上，做起一些舒展筋骨的活动。
　　本来单肩挑着两筐空心菜，埋头急速前行的老人，看见我的时候，眼里布满了惊恐。
　　尽管他已白发苍苍，骨节短小，却也是个健硕的老人。他放下肩上的担子，凑过来说，你在这里干啥子哇？浓重的地方口音。
　　我说，我住在这儿。
　　这次他的面部表情凝滞。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眼里又多了分惊愕。乡里的人，大都是喜怒形于色，少几分猜忌。
　　他压低声音。
　　一看你是外地来的，莫是遭骗了哇。这里住不得人的哦，死了人的，死得惨咯，煞气重得很，闹鬼的。
　　他边说边挑起担子，不愿多留一刻，匆匆消失在我的视野。
　　明白了昨夜路过这里匆促的脚步声，是因为这个传言。而那股很淡很淡的气味，仿佛就是血腥味。我，一阵心凛。

　　罂粟醒来的时候，天边一片金色。
　　她带着我从房屋左侧的小道上山。竹林间，这段上山的路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她踏着她的记忆，那是失遗很多年的过去。
　　山顶上，一座坟。墓碑上，没有字。
　　她没有多于的语言，开始清理起坟旁的杂草。近乎于忘我，忽略掉其他一切。
　　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一旁，读懂她的坦然和虔诚清理完毕之后，她深深地鞠了个九十度躬，良久，才起身。这样的扫墓方式是不常见的。没有香烛，纸钱。
　　关于坟墓，关于她的一切，她只字未提。我也没问。当有一天，她需要听众的时候，我很乐意成为聆听者。
　　下山之后，罂粟带我到隔壁院子的一户人家，为了蹭饭的。
　　这对夫妻对罂粟是特别的热情。还有一对双胞胎兄妹，六七岁的样子。
　　谈话间得知，兄妹的学费，还有他们的生活费长时间都是靠罂粟的救济。然而，他们与罂粟却没有亲戚关系。
　　吃过饭之后，两个孩子就跑出去玩了。
　　打从我进来之后，妇人的眼神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能肯定的是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却是意味深长。
　　她叹口气，说，我那妹崽也应该跟你一般大了。
　　男人面带愠色。那种娃儿不要也罢，喊你莫提莫提，你硬是不听。
　　他转身从兜里掏出长长的烟杆，走到门外，半倚门弦，大口大口地吸。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落寞。眼里一片空寂。

　　入夜之后，我和罂粟才回屋。外面刮起狂风。树枝被吹得东摇西摆。今晚，势必有一场暴雨。
　　罂粟家里，那股血的味道愈发浓烈。随之，我产生了呕吐眩晕的症状。罂粟没有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一架锈迹斑斑的口琴上，是从一个抽屉里找到的。她慈性般地抚摸着口琴，仿佛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少年。
　　这一夜，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在进行。区别于流传，这是一个埋藏很多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