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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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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龙身躯庞大,盘绕虬曲直入云间,黑色的鳞甲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一阵阵龙吟引得毒瘴翻滚犹如云中雾海,倏尔,七道黑红相交的光从地底窜出,纡徐着魔龙的躯干而上,最终浮在空中,渐渐显出七个身影。
幽冥鬼泽毗邻冥界,生魂所带的情愫为魔气吸纳,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七情倚仗魔气而生,化为七魅。当七魅身形渐渐凝成实体时,便可看见他们脸上那层如同面具的不同神情,或喜或怒,亦哀亦乐。
“小子,这朱砂汝若不给,吾便要让汝之白骨深埋在幽冥鬼泽之下,永无翻身之日。”
宁卿看着不可一世的魔龙,双眉皱起,她猜测魔龙所指的朱砂恐怕便是自己藏在鹤轩魂中的精血,如果说魔龙透过精血看到了自己,那么,她忘记的记忆中,与这魔龙是否有过纠葛?
“且勿论我是否有你口中所说的朱砂,即便有,我不给又如何?这幽冥鬼泽埋不埋的起我的肉身白骨还尚未可知。”鹤轩一番话说得气势凛然,在魔龙眼中此举无疑是狂妄至极。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魔龙神色轻蔑地抬了下龙爪,七魅倏忽间消失不见,几道黑色的影子纵横掠过后,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所有的光线全部吸纳,一点点将他们吞噬。
当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之时,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传来一阵诡谲的笑声,继而又阴风惨惨,时而低泣时而嚎啕的哭声令人心神恍惚。鹤轩尚能定住心神,不被这七魅的声音搅散神识,一旁的檀墨却早已面如金纸,口唇中溢出了血。鹤轩见状,立刻将檀墨拉入怀中,指尖点在她的眉间,急速的念了个咒决,将她的灵识封锁,稳住她已有四散之势的神魂。七魅还未出招就可以轻而易举伤了他们,修仙者到底是凡胎,难与鬼神相斗。
“不要泄气。”宁卿察觉到鹤轩的心绪不对,猜到必然是他方才运功帮檀墨封锁灵识的时候被哀魅钻了空子。
宁卿的提醒让鹤轩神台一阵清明,方才心中一阵比一阵汹涌的无力哀戚忽然淡了下来。
“看见空中那个红色的似月非月的东西了吗,那是魔龙的眼睛,用你的剑刺向他,这个幻境才能破。”
鹤轩估量了一下龙眼的高度,眉头微微蹙起。
“这般距离,唯恐我的剑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可以一击必胜。”
宁卿淡淡的笑了,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尽力将剑掷向那便可。”
鹤轩惊诧的看见素白纤细的手覆在了他握剑的手上,那个从来藏在他心中的女子渐渐浮现在他的身侧,周身笼着淡淡的光芒,皎然如月。他克制不住的伸出手想要反握一下,却怔忡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连带着,她那抹衔在唇角的笑也好似虚幻一般。
宁卿的浮现,让方才的诡笑和哀泣都彻底静了下来,但他们却能感觉到黑暗的压迫越来越沉重。
“快!”
鹤轩被宁卿的轻喝拉回了神思,薄唇一抿,将全身灵力凝在右手之上,狠狠地将剑向空中的红月掷去,身侧的宁卿倏地化作一道蓝光,缠绕在青莲剑上,青蓝交融,速度极快的划破无尽黑暗,直入红月之中,只听的一声撼天动地的咆哮,黑色的幻境出现细密的裂纹,从红月向外扩散,瞬间破裂成无数碎片,湮灭,天空复又变成幽冥鬼泽灰蒙的天色。不远处,鹤轩的青莲剑插在小土丘上,魔龙和七魅消失了,而那个清丽无双的女子也消失了踪迹,连带着他的心忽然变得空荡荡。
当他看着她化成蓝光与剑一同射向魔龙之时,他的心就仿佛先被青莲剑刺破,直透胸膛。
将青莲剑从土丘中拔起,鹤轩仿佛用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颓然的倚剑坐了下来。左胸膛微微有些发烫,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左胸口的白衫上透出了一朵小小的绯色血花。拉开衣衫,左胸上赫然浮现一颗朱砂痣,由浓转淡,然后消失不见。
莫非,魔龙要取的朱砂,竟是她么……
她,究竟是谁……
可他,终将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站在魔龙眼里的宁卿看着鹤轩神色痛苦,心不知为何有些揪然的痛,连唇齿间都好似泛起了苦楚。此时的魔龙已经奄奄一息,用剩下最后一口瘴气布了个结界,叫鹤轩看不见他们。
“为何你拼了命不要来护我,何况我还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咳咳,原来,竟是全都忘记了。也对,万年之久,汝不再记得吾也不奇怪。”
“护汝,是因为吾太贪恋那个梦,汝给的梦。”
听魔龙如此说,万年前他们就认识了,那么他知道她是谁了?
“你认识我,万年前,我曾是谁?”
魔龙却摇了摇头:“吾不识汝,汝只说,汝是梦神,来给吾一个梦。”
万年前,他曾被另一只龙夺去了一只眼睛,他的眼睛,一只上彻碧落,一只下尽黄泉,那只碧落之眼被夺走后,他从此只能看见地狱无尽的黑暗,再看不到天上的曼妙,使得他性情大变,闹得冥界不得安宁,直到那个自称梦神的女子出现在幽冥鬼泽,许给了他一个梦,这一梦让他沉睡了万年,梦里不再是无尽的地狱红焰,而是青天白云,碧波无涯。
可是,是梦总归会醒。当他醒来,再次沉沦到无尽的地狱时,满心只渴望再见到梦神一次。
梦神……宁卿呢喃着,再想问魔龙多一点万年前的事,只见他早已气息奄奄,灵识虚薄了。
“吾,想求汝的心脉精血,将吾之神识锁入其中,永不再醒来。”
宁卿一怔,若是如此,那么鹤轩的往世记忆,她便再封不住了。感觉到魔龙最后强撑的灵力在一点点流逝,原本庞大的身躯渐渐透明破裂。对于魔龙的绝望,她比谁都能懂,因为,在醒来的那一刻,她也曾深深的绝望,就好像一颗心被丢入了冥界的无底深渊,一直落一直落,没有尽头。所以,魔龙的恳求,她无法拒绝。
再回望不远处的鹤轩,宁卿的眼眸中流露出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留恋。原本就是她为他强求来的一场平安,或许,他的劫数,她挡不住。但是她会在忘川等他,下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让他陷入覆灭的轮回之中。
当宁卿醒来的时候,抬手抚了下右眼角,取了镜子瞧看,一点朱砂痣犹如泪滴一般悬挂在眼角,那是她封锁魔龙神识的精血。魔龙消失前将黄泉之眼给了她,可她却并不想要,因为,她原本就生在黄泉。
轻轻放下手中的铜镜,宁卿有些心绪不宁,心中对鹤轩的牵挂似乎分外强烈,这么浓烈的感情她第一感觉到,竟有些无所适从。她第一次产生了走出忘川的想法,现在的她与鹤轩只是隔了一座酆都山而已。
心底情绪涌动的厉害让宁卿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地在三生路上徘徊良久后走到了奈何桥畔,怔怔的看着孟婆煮着茶汤。
孟婆第一次看见宁卿这般失魂模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饶有趣味的揣摩着宁卿因何这般。
“宁卿,你这情因何而起?”
“不知道。”宁卿闷闷的端起一碗茶汤喝了起来。
“喝了我的茶汤可是会前尘尽忘哦。”
“原本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这茶汤,我也没少喝。”
“哦?你这是打算将你现在的记忆也全给抹掉?”
孟婆这话一说,惊的宁卿立刻放下了茶碗。看着宁卿紧张的模样,孟婆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就寻思你有心事。怎的这般好骗了,既然以前喝没忘,如今怎么可能就会忘了。这只能说明,宁卿,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了。”
宁卿看着孟婆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闷闷的折了支彼岸花把玩。孟婆看尽人世,却落了个喜欢揣测人心的毛病。忽然宁卿想起了什么,或许关于梦神,孟婆知道些什么。
“梦神?”孟婆拧眉,万年前仙者并不似如今多,大多是万物感化成神的,但众神中似乎并没有听说过梦神。”
“梦神未曾听说,但是万年前,有一个神,名唤魂魇,掌管神魂,她倒有个癖好就是入魂造梦。只可惜,万年前海天一战,为了救勾陈大帝,神魂尽散,后消失在世间。”
“说起来,魂魇上神与酆都大帝还有些渊源。当年酆都大帝渡劫成神,为心魔所扰,还是魂魇上神用一个梦境让帝君参透轮回无常,最终化身为神。”
魂魇上神……万年前的上神,太遥远了,更何况早已消散在杳渺洪荒之中。或许那个梦神是这个上神座下的小仙,又或许是另一个应梦而生的小神,在世间修行,可那会是自己吗?她不过三千余岁,如何算,时间也对不上。有些烦扰的掐着手中的彼岸花,忽然心头一揪,说不上多疼,却直叫她掉眼泪。
“鹤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