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泪》微雪半晴

7、第六章 残雪的记忆

　　记得那是冬末，屋檐下的冰凌开始消融，断断续续如同水的帘幕，隔帘对望，惊现一双清澈的眼眸，一闪而过地消失在拐角，让人莞尔。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我遇上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题记

　　这几天老是下着蒙蒙的细雨，让无瑟的心情极为不快，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冷的冬季，太阳却还是迟迟不出来，让她积蓄了一个冬天的期待，没有办法发泄，只能在屋子里生闷气。

　　西渊的冬天非常寒冷，凄厉的寒风刮过这片不算富裕的土地，带来了鹅毛般的大雪，一下起来就是没日没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千里冰封，等起来就没有尽头，所以，才显得春天更加难能可贵。

　　“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无瑟长长地叹了口气，趴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无瑟是西渊国的长公主，今年刚满10岁，还是个小丫头，却已经人模人样了。

　　对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就去找那个小男孩吧，无瑟打定了注意。

　　那个无瑟口中的小男孩名叫褚晏，是她素未蒙面的弟弟，也就是西渊的太子，她也是最近碰巧才遇到的。那个时候褚晏简直就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看到无瑟就远远跑开了，害的无瑟连名字都没问到，只好事后去问女官。

　　这一次，不会再让你逃了，褚晏，无瑟暗想道。

　　小脑袋在门口探了探，见啰嗦的女官正好不在，无瑟一溜烟小跑，冲到了长长的回廊上去了。

　　一出门，无瑟就苦恼起来，前面问得太急了，没有问清楚褚晏住哪里，这下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无瑟很不淑女地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主意。但是老天似乎也很想帮帮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就在她苦于没办法的时候，拐角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惜月，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啊，是羽椤姐姐，茜妃娘娘让我熬的莲子羹已经准备好了，正好要端过去。”

　　“那你快去吧，不要凉了。”

　　“是。”

　　茜妃？无瑟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正是褚晏的母妃！这下可好了，不用花费心思去找了，直接跟着这个惜月后面就能到了。

　　无瑟小心翼翼地掂着脚尖，努力和惜月保持距离不被发现。也许是由于快到春祭了，宫里的人手都被外调出去准备相关事宜，所以，走廊上并没有碰到其他人影。

　　就这么七歪八拐了好一阵子，似乎是到了。

　　眼见惜月推门进了屋子，无瑟又盘算开了，那个小鬼不知道在哪里啊？她正想着，眼睛无意识就飘到了另一边，看到有个小男孩正站在台阶上，看着花园，好像在想些什么。

　　那不正是褚晏吗？

　　无瑟嘴角一歪，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她悄悄绕了过去，靠近了褚晏的后面，然后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大声说：“你在干什么呢？”

　　褚晏被吓了一大跳，肩膀都抖了抖，下意识地转过身，“我……”

　　还没等他回答，无瑟又自作主张地猜到：“我知道，你也觉得很无聊对不对，我们一起玩吧！”

　　“哎？”褚晏睁大了眼睛。

　　“你叫褚晏对吧，我是你的王姐哦！”无瑟欢快地说道。

　　“王姐？”褚晏喃喃重复道，依稀在印象中母妃好像说起过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难道就是她？

　　“我叫无瑟。”

　　无瑟吗？很奇怪的名字啊，虽然是个有点独断的姐姐，可是，褚晏却不讨厌。

　　“你好，王姐，我是褚晏。”他微微笑了起来。

　　廊外，雨变小了，看来春的气息，终于要到来了。

　　自打有记忆开始，无瑟就对她的母后，西渊国王后杏姬，有着一种疏离感。杏姬是一个美丽却有些冷淡、甚至是有些专断的女性。她有着自己的想法，也许说的不好听点，是一种野心，这使得她常年以来对于自己的女儿无瑟都是不闻不问的。在无瑟年幼的记忆里，和女官相处的时间远比和母后相处的时间要多的多。这种长时间的疏远使得无瑟渐渐对自己的母亲产生恐惧。亲生女儿惧怕自己的母亲，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可是杏姬却不以为然，还是我行我素。

　　而这种隐藏着的恐惧，终于在某个时刻之后，变成了巨大的刺激，久久地映在了稚嫩的无瑟的心里，成为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的人昏昏欲睡，空气里充满了馥郁的芬芳，花朵竞相在这个繁荣的夏季，展现自己美丽的身姿，因为错过了此时，就要再经历一个漫长的冬季了。

　　午睡刚刚醒过来的无瑟，揉着眼睛，穿过熟悉的花园捷径，习惯性地去找褚晏。刚踏上宫闱的台阶，再转个弯就可以到达芳华宫的时候，就看到拐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背着光，一时间看不清楚容貌，只是，让无瑟觉得即陌生又熟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股腥味，淡淡的，却有些呛人。

　　无瑟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她还是快步走了上去。

　　那个人影也没有犹豫，长长的罗裙拂过地面，显得优雅而高贵，一步一步，靠近了无瑟。

　　无瑟忽然想了起来，这个，竟然就是她的母后杏姬，只是也许是自己很久没有看到她了，刚才居然愣是没有认出来。

　　无瑟不由心里一慌，停下脚步，半低着头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说道：“无瑟给母后请安。”

　　“是无瑟啊，快起来吧。”杏姬的声音还是不变的冷漠，只是这次，竟然还透露着一丝愉悦。

　　无瑟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还是不敢抬头，眼神在扫过杏姬的罗裙时，忽然看到白色的裙子上印着点点殷红，像是夕阳一般，耀目，呈现出不规则的散开状。她连忙别过头，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我们母女也好久没有聚聚了啊，你还好吗？”杏姬用团扇半掩着嘴，轻声说道。

　　“回禀母后，无瑟最近很好，多谢母后关心。”无瑟又习惯性地想躬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做。

　　“好了，去吧。”杏姬淡笑着道，眼里却全无笑意。

　　话语刚落，无瑟松了一口气，碎步走去，和杏姬交错而过。

　　“无瑟，你知道吗？”错身而过的一瞬，杏姬没有回头，却忽然低声说道。

　　“哎，还有什么事情吗，母后？”无瑟刚松弛的神经又绷紧了起来，她不敢转头，身体却僵住了。

　　“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杏姬说到一半，声音隐去了，翩然迈起了脚步，朝前走去。

　　无瑟怔了片刻，不明白母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在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察觉到，那个淡淡的腥味，好像就是从母后身上传来的。无瑟一直不知道，原来隐藏在浓郁胭脂味里的腥气，也是可以那么明显，还是根本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即使是在多年之后，无瑟也还是没有答案。

　　后面发生的情景，无瑟一生也不会忘记。

　　芳华宫的主殿里，躺着一具美丽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渗到了石头的纹理之中，苍白的脸颊，半睁着的美目，漆黑的长发散落在地上。

　　曾经的娇颜已经化为了尸骸，褚晏的母妃茜姬，就这么永远地睡去了。

　　但是，这并不是终结，噩梦还在后面。

　　无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安慰褚晏的，因为那个时候，有另外一件更加惊骇的事情，占据了她的脑海，以至于她已经没有余力，去记起任何其它东西。

　　鲜血在飞溅，到处都是，地面上、桌椅上，还有母后的脸上、衣服上，全是血，红得让人觉得刺眼。

　　杏姬像是疯了似的，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朝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的人刺去。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无瑟也很熟悉，他是她的父王，西渊国的国主，杏姬和茜姬的丈夫，也是褚晏的父亲。

　　杏姬完全不顾瑟缩在角落里的无瑟，是多么害怕，她只是不停地挥着匕首，好像是着了魔似的停不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母后要杀死父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谁，可以告诉我？无瑟微张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知道她应该闭上眼睛，可身体却像是麻痹了一般，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连拒绝都不能办到。

　　“发生什么了吗？”门被推开了，褚晏走了进来。

　　无瑟像是恍然清醒了一般，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褚晏，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不要看！什么都不要看！”

　　“王姐……”褚晏一下子就明白了，也紧紧搂住了无瑟。

　　天空开始暗了下来，他们两个人却只是蜷缩在一边，感觉不到任何的凉意。

　　从现在开始，我就只有你了，褚晏，你明白吗？

　　我知道，王姐，我也是只有你。

　　让我们两个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吧！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是为了你，我也一定到达。褚晏，从今天开始，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