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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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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阳光像兑过水似的,懒洋洋的倾泻下来,衬得平金宫外昭阳坊西华巷的整整齐齐的一排琉璃瓦格外璀璨。
西华巷虽称是条巷子,却全然不能算是条巷子,聚了甚多皇亲国戚以及朝廷显贵,其中最大的一处府邸,当属宁王府。
天已大亮,阳光像兑过水似的,懒洋洋的倾泻下来,衬得平金宫外昭阳坊西华巷的整整齐齐的一排琉璃瓦格外璀璨。
西华巷虽称是条巷子,却全然不能算是条巷子,聚了甚多皇亲国戚以及朝廷显贵,其中最大的一处府邸,当属宁王府。
平日里大门紧闭的宁王府,破天荒的在一大早晨就敞开了朱门,鎏金铜扣静静的沐浴在阳光里显得庄严而肃穆,不过也只是显得——昨夜里宁王府传出的鼓乐靡靡的声响嚷到了三更。
景愈从金丝祥云被褥里懒洋洋的钻了出来,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走下三进镂花雕梨木大床,身后垂头羞红着脸的侍妾乖巧的上前替他穿衣,走在铺满多罗国出产的巨幅地摊上轻盈的像只猫。
那侍妾才进府不久,她原是西南下川道红极一时的头牌曼若,前些日子被献给了宁王景愈。进府那日她悄悄瞥见了在王府花园的惜乐湖边的景愈,那时正下着蒙蒙秋雨,她隔着雨帘子看见那画一般的人。长发似墨随意的散开,身着一件单薄的深紫色迪绣暗银摩梭花纹样的袍子,领口松松的敞开,隐约可见那紧致健美的胸膛和硬朗诱人的锁骨。剑眉直直入鬓,微抿的薄唇弧度优美,脸庞轮廓精致犹如黔庭窑出品的青瓷,还有那眼睑轻垂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窝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俊美似画中谪仙。
正手中执着一壶酒,斜斜倚在亭子里,却不让人觉得萧索,只觉这天色阴沉的蒙蒙雨天里,一派风景如画,连空气中都染着微微的艳色。
她性子一向是大胆有伶俐的那种讨人喜欢,以前侍奉过的恩客们都说她知进退识分寸,如今她心里的爱慕之情疯狂的破土而出,在府中待了半月却也没见着意中之人的召见,却等来了宁王奉皇命即将出征的消息。于是便在宁王启程的那日大胆的买通了景愈卧房的贴身侍奉丫鬟,想要借机出头。
她翘着兰花指替宁王更衣,修剪精致的指甲涂满艳红的丹蔻,有意无意的划过景愈肌肉坚实的后背。
景愈的手忽然就捉住了她保养得当十指纤纤的玉手,懒洋洋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曼若微微惊了一下,随即心中一动暗喜不已,大胆的抽出手为景愈着好里衣,转身行至景愈面前,福了福身,曼声道:“回殿下的话,曼若听闻殿下即将出征,心中挂念,特赶来伺候殿下更衣。”随即大胆的抬起头,一双桃花美眸里有抑制不住的期待。
景愈神情淡漠的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女子,挑了挑眉,道:“哦?你有心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曼若微微有些惊异,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失望,她有些带着哭腔的说:“这…这是妾身分内之事。”
“呵…”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曼若下意识的抬起头,却撞见一双森凉如铁的双眼,纵然那双眼睛流彩逼人黑白分明,眼波流转间带有微微的海蓝色,如同北地极寒之地出产的黑曜石一般厚重,却带有如同修罗场一般摄人心魂的神采,没有丝毫笑意,瞬间让人毛骨悚然。
“很失望吗,没能爬上本王的床?”
他的神情写满睥睨众生的居高临下,语气轻蔑而唇角带笑,曼若忽然就软了软脚跟,稀泥是的低下头,紧张而语无伦次的辩解道:“不…不是的…王爷…王爷我…妾身只——”
“景文——”他平淡的开口,用一种看待一只苍蝇的眼神嫌恶的扫过惶恐的曼若,“把她拖出去。还有,把今原本今天伺候的人,全都处理了。派个懂规矩的来伺候我。”
窗户外忽然就闪入一个人影,身子快如轻鸿,利索的跪倒在景愈面前,低声问了个安,便一把劈晕还没反应过来的曼若,迅速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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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四刻,沧虞城崇德门外的虎策大营完全苏醒了。
虎策大营是京畿军的三大营包括禁军营中央营三大营中最大的营,统共驻扎五万兵力。禁军又称玄龙卫,是守卫皇城的主要兵力,同时诸位亲王的亲卫也是从禁军抽调。中央军则是拱卫京畿的主要力量军,又称天策营,军中主要兵源来自中上流社会出声的士家子弟,同时也是将门后代混脸熟的养成升级必经之地。
至于虎策营,则是从京畿附近的陕北道十三洲征召的士兵,兵种全,人数多,番号杂,战斗力水平不一,寒门武将出了一个又一个,但是派系繁杂,内斗严重,虎符虽在皇帝手中,却是被长老院的门阀瓜分实权。
譬如这次出兵西燕,长老院就吵得不可开交,元老院元老之一赵成顺六十八岁高龄还差点抡起袖子来和魏守之干了一架,连带着兵部户部你推我让,兵部尚书弹劾户部侍郎刘奇毕克扣军费私贪军饷,户部尚书不甘示弱亲自面圣弹劾兵部军费亏空吃空饷,去年的军费超支还打着白条躺在户部,接着是御史台十三道笔杆子的弹劾奏章写的飞快,雪片似的飞往平金宫的御书房。
虎策大营五万守军驻扎,兵部原计划是抽取南沙军和东风军出征,经陕北道,祁山道,渡夏水,穿西陵道奔赴西燕前线,一路与西北三道三十六洲的大军会师。
半年前西燕大旱粮食紧张,请求与邺唐开放边境互市,在元老院三比四的投票结果下互市开放。却因为前些月边境市集上发生了西燕奴隶买卖斗殴的事件,当地官府又不作为,邺唐边境百姓也参与了一些械斗,最终导致两国局势不断升级,两国边城地方军已发生了小股冲突。最终,在当初反对互市的卿家,霍家和赵家的三家推动下正隆帝决定出兵镇守边关。
可是朝廷里人人心知肚明,这次所谓的西征是注定不会开战的,双方最多是派个大军到两国边境意思意思,走个过场,随后就会派出使者进行谈判,最后注定会愉快的收拾包袱班师回朝。这也就意味着这次出征,注定是吃力不讨好,不可能有什么实际性的封赏的出征。
西燕政局稳定,皇帝年幼,摄政王把持朝政,雷霆手段下人人拜倒臣服。同时西燕棉纺丝织等货物资源是邺唐国内丝织的最大来源地,邺唐国内雨水较多但日照不足,棉麻绒等物资多来源于西燕。且邺唐边陲省份年年税收欠妥,还常常需要朝廷开放官仓赈灾,但在互市的短短几月内西陵道的税收确实看得到的蹭蹭往上冒。
兵部尚书胡蒙是元老院元老魏守之派系的嫡系,而虎策大营里的南沙军的主将赵瑞却是赵成顺的旁支后辈,谁都不希望自己手中的兵力受损。况且虎策营中的军权势力是门阀的强大后盾,最近沧虞城不太平,元老院里本来就斗得厉害,赵家推动出兵是力图要削弱上官家的势力,谁知魏守之横插一杠,最后兵部军政司竟然抽调了赵家掌控的南沙军。
更要命的是,东风军是虎策营最混杂的军队,军中聚集了虎策营绝大多数的地痞流氓,甚至有五六十岁拄着拐杖的老人家,军营里人人都道:“东风东风,杀敌不动,逃跑如风”。若是和东风军一块出征,不但捞不着油水,十有八九还要倒贴。
幸而平金宫里的那位半月紧急召集元老院进宫面圣,说是西鹰军主将孟黔主动请缨要求领兵讨伐西燕,圣上大喜,越过六部和长老院,当即下诏,拜西鹰军主将孟黔为横野大将军,帅西鹰军和东风出征西燕,镇守边疆。
这军令来的又急又突然,离大军开拨不过半月居然更换兵力,一时京中舆论风雨飘摇,朝中议论纷纷。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上官家真乃国之忠臣,大赞孟黔英勇非凡不顾私利,另一派认为孟黔为上官派系的武将,上官鸿威搞互市搞出乱子,自当是乖乖去擦屁股,另外对于这次出征的将职安排等也是议论纷纷,却甚少人注意到正隆帝的一向政令——宁王监军,随军出发。
而这个被遗忘的,以纨绔风流而出名的宁王殿下,正在红顶琉璃钩花软轿里,慢悠悠的前往崇德虎策大营的路上。他斜斜倚在铺着陈淮道云罗城出产的云锦丝垫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捻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曼殊花糕,嘴角勾起妙曼的弧度,轻笑道:“这不战也得战咯…”
此时,他松松搂在怀里的美人,长着一副鹅蛋脸庞,双眼紧闭却仍能猜想到睁开后的美好形状会是含着一双何等剔透的双眸,可是如果目光再往下一点,就能发现她绷直的僵硬脊梁以及微微发抖的粉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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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鹰军步兵师的一个小屯兵班已经准备好行囊驻扎在校场,只待崇德门前的集结号声的吹响,就马上动身。
而他们的前任伍长刘大力,半刻钟前被上面突然治罪调走,随即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士兵突然冒出来出任了伍长。
没错,卿长安摇身一变,顶着江旺的军服,利用了那个校尉调职程序上的疏忽,成功上岗。在她高超的刑讯以及信息收集推断能力的支持下,迅速摸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这支军队的动机和目的。
承德门的城墙高达数十丈,巍峨的伫立在虎策大营的几里开外,朱红的城楼上嘹亮绵长的军号依时陡然响起,各级指挥口令迅速在校场上传令。卿长安眯起眼睛望着天边开始耀眼的红日,危险的眯起眼睛,活像一只狡猾的蛇,轻笑道:“傻逼,老娘才不陪你们用冷兵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