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之塞西尔》奏江镜夜

3、chapter 3

　　塞西尔安静地站在那儿，直到爱德蒙矫健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他有些失神地走出港口，想着自己下一步能做什么。

　　他目前的全部家当都在他随身的箱子里。

　　努瓦蒂埃老爹显然对这个小儿子是不错的。
　　在路易十八重返法国，波旁王朝复辟的当下，作为一个坚定的拿破仑党，老爹在决定躲避国王的宪兵之前，将接下来几年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提前交给了塞西尔。
　　他目前有三万法郎，还有老爹给维尔福的一千埃居的结婚礼金。

　　塞西尔弯起唇角，轻轻微笑。
　　这一千埃居的礼金，他决定不给维尔福了，反正那个家伙也不待见努瓦蒂埃老爹。这礼金给他算浪费了。

　　他在马赛陌生的街道上走走停停，感受着19世界初马赛独有的风景。走走停停买了一些画笔和油画颜料，心里愈发想要把这风景画下来。
　　不时有陌生的马赛女郎向他热情地打招呼，他也微笑着回应着。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塞西尔这才发现，他已经在外面游荡了将近七小时了。他有些累，脚也有些痛，而且他又饿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回维尔福那充满压抑气氛的府邸。那栋还配备有宪兵和警察的房子，感觉就像个巨大的囚笼。

　　正寻思着要去哪儿填饱肚子的时候，他不经意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爱德蒙.邓蒂斯！

　　塞西尔眼睛一亮，小跑着跟了上去。
　　黑发青年的个子很高，腿也很长。他匆匆往前走，步伐很快，才一小会儿，颀长的身形就消失在了街角的一栋有些年份的建筑里。

　　塞西尔终于赶上了他。
　　站在这栋建筑的青石台阶前，他用手扶着膝盖轻轻喘气。塞西尔看了看门口的牌子，又向内张望了一番，这才发现这儿是马赛的区公证处。

　　爱德蒙正和一个貌似公证人的男人说话。

　　“请问卡纳比埃尔街附近有没有带花园的小房子出售？”爱德蒙站在公证人的办公桌前，有点局促地问道。

　　“带花园的房子？”公证员放下手中的报纸，掀了掀眼皮向他看过来。“小伙子，您是想购买新房子吗？结婚用？”

　　“不是……老房子就好，”爱德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用我领到的第一笔钱，给我爸爸买一幢小房子。最好有个花园，爸爸可以在那儿种他喜欢的铁线莲、旱金莲和金银花……他身体不太好，我想让他过得好一点。”

　　“唔，让我找一找。”公证人站起身来，嘟哝着去翻委托售房的资料，“诺阿伊街倒是有不少这样的房子，但是带花园的可不多……啊，找到了。”

　　男人将几份资料从牛皮纸袋里翻出来，“您看这幢房子怎样？有三层楼，房子是十年前修的，还带一个院子。您可以自由地将它改建成花园什么的……从三楼还可以看到港口。房主是个英国人，他想在回国之前将房子卖出去，因此这家具也一并附送。如果您要这幢房子的话，可以立即住进去。”

　　“三层楼啊，看起来很贵的样子……”爱德蒙用手摸着头，轻声问，“还有没有更小一点儿的？我是说，看起来更便宜一点儿的……”

　　“梅朗巷尾倒是有一处老房子，只有二层楼。如果您要的话，您可以考虑在楼顶修个花园……话说，您的预算是多少？”公证人放下了手中的牛皮纸袋，抬起头来看向爱德蒙。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拿出一个有点旧的钱袋，将它倒空，大约十二枚金币，五六枚面值五法郎的埃居和一些零钱摊在桌上。
　　他局促不安地问道，“我是个船员，这是我这次出海回来领到的钱……您看，大概能买个什么样的房子？”

　　公证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他开始面无表情地将牛皮纸袋收起来。
　　“相信我，您这预算最多能买那老房子的一个阳台。梅朗巷的老房子需要五千法郎，而英国人的那幢房子需要一万三千法郎。按照您的薪水，您大概还需要出海一百多次，我才能再次有幸见到您。”

　　年轻人涨红了一张俊脸，抿了抿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将桌上的钱收了起来。
　　他小声说了句抱歉，有点沮丧地向外走。

　　看着他低头走过的样子，塞西尔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
　　他心中蓦地有了个想法。他紧走几步赶上爱德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黑发青年回头，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您好，先生……我是说，我有点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能不能……能不能占用一下您的时间？”塞西尔不自觉地抓紧自己的衣襟，磕磕巴巴地说，“我想……我需要您的帮助。”

　　——该死，明明自己说话不结巴的。
　　塞西尔懊恼地想着。
　　但站在爱德蒙面前，面对着青年那一双漂亮深邃的黑眼睛，他就不由自主地紧张得不行。

　　塞西尔！这可是今后的基督山伯爵！
　　不要紧张，像个男子汉一样，说话自如一点！！！
　　他在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可是越这样想，就越是紧张。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小箱子的提手，走了一早上的胀痛的小腿肚也开始微微打颤。

　　爱德蒙.邓蒂斯稍稍一愣，回头，有些疑惑地望着这个忽然拉住自己的少年。

　　少年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略长的刘海搭在额头上。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精致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漂亮的女孩子。他比自己要矮一头，仰着脸看向自己时，那双蜜糖色的眼睛满是紧张。似乎自己一旦不答应，就要哭出来似的。
　　他看起来很瘦，身上穿着一件风尘仆仆的外套，脚上是一双有些旧的小牛皮靴，还拎着一个箱子。
　　虽然他的外套并不是崭新的，但那价格不菲的衣料，暗色的精致花纹，还有那裁剪得体的手工……

　　爱德蒙有着一个船员的见多识广的眼光。
　　少年眼底有淡淡的青影，虽然有些落魄的样子，但并不妨碍他认出少年是一个贵族。
　　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吗？

　　爱德蒙这样想着，随即善意地笑了起来。他将手伸给他，“你好，我是爱德蒙.邓蒂斯。”

　　“你好，我是塞西尔……你叫我塞西尔就好。”少年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两下，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局促地放开。

　　少年的手指纤细柔软，微微颤抖着，握在手里冷得像冰一样。
　　爱德蒙猜想他一定是在寒冷的室外呆了很久。
　　——这只是个孩子啊。
　　为什么在外面逛不回家呢，甚至被迫向自己这个陌生人寻求帮助。

　　“你吃过中饭吗？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说。”爱德蒙低头看向他，微微一笑，“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也不是很远。”

　　“哦，好的。”塞西尔眼睛望着地面，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和偶像搭上话的雀跃感。

　　爱德蒙带着塞西尔穿过诺阿伊街，走进位于梅朗巷左边的一座小房子里。他沿着幽暗狭窄的楼梯，走上了四层楼。他在一扇半掩着的门前停了下来，这扇门能让人一直看到小房间的尽里边。

　　“爸爸，我回来了！”爱德蒙笑着喊了一声，他随即一愣，“爸爸，我的好爸爸！您爬这么高干嘛？！”
　　他赶紧上前几步，用一双强壮的手臂，将踩在椅子上颤巍巍地绑扎几株旱金莲的老人拦腰抱了下来。

　　“亲爱的爱德蒙，你回来了，”老人很高兴，“你说要去看梅尔塞苔丝那个可爱的姑娘，我本想着你没有那么快回来。啊，你是将她带回来了吗？”
　　老人浑浊的双眼朝站在儿子身后的塞西尔望了一下，深陷、苍白的脸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谢谢你喜欢我的爱德蒙。但愿上帝保佑你，就像他过去保佑我的儿子一样。”

　　“爸爸，他不是梅尔塞苔丝。”爱德蒙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塞西尔，一边将老人扶到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坐下，“他是塞西尔，路上遇见的一个朋友。我请他来家里吃饭。”

　　“噢，真是抱歉，”老邓蒂斯歉意地笑了笑，“请原谅我这老眼昏花的眼睛，最近看东西越发雾蒙蒙。亲爱的孩子，爱德蒙很少带朋友回来的。谢谢你能来。”

　　“不不，是我麻烦您了。”塞西尔赶紧走上前去。上辈子学了多年的医学，他看出邓蒂斯老爹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差，甚至有很多毛病。如果不好好调养，真的会出问题。
　　但是初次见面，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只好偷眼看向爱德蒙。
　　不知为何，在偶像面前总觉得智商直线下降呢。

　　“早上我回来的时候，买了一些面包，一瓶酒，还有老皮埃尔家的烤鸡。”黑发青年微笑着，将它们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一摆放在饭桌上，“爸爸，还有塞西尔，我们可以一起享用这顿午餐。”

　　塞西尔点了点头，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心中一直以来的时空错乱感，被冲淡了一些。

　　这顿午餐并不丰盛，甚至可以说有些寒碜。但是黑发青年那双含着善意笑容的眼睛，还有善良的邓蒂斯老爹，都让他真心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心中缓缓流淌而过。
　　这大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令人感动的一顿午餐。

　　他抿了一小口酒，假装专心致志地啃那块有点硬的面包，默默地将此时此刻的情景，牢牢地印刻在心底。心中有一只画笔在一片空灵中舞动，将眼前邓蒂斯父子俩绘入独一无二的画卷。

作者有话说

　　默默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