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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长秋为主,食监为辅 ...

  •   曹节屋里,一尘不染。让人不由觉得,曹节曹节,字如其人。

      不过,你永远不要忘了,他就算再爱干净,终究还是个宦官。

      跪在席子上,曹节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萱儿,长秋宫那儿肯定已经吃上了,咱们也别亏待自己。我吃得素,别人未必习惯。但我听说,你做饭不加油的?呵,那我的饭,你肯定喜欢。”

      从主子面前撤下来的曹节,话也多起来。这是一个六十岁的男人,却不是一个老人。人不思退,便永远不会老。

      饭菜上来,唐萱一瞧,乐了。

      豆腐、油菜、面条、清汤。

      没人会想到,一个呼风唤雨四十多载的大坏蛋,吃起饭来这么朴素。曹节挑起一根面条,一脸幸福地吸到嘴里。唐萱看见,不由得笑了,这回,是真心的。

      这时候的曹节,和城门口终于能蹲下来吃碗面条的城旦,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不过是人。是人,就会累、会饿、会满足。哪怕你只会满足一小会儿。

      唐萱端起碗,正要夹面条,就听见门口一声埋怨。

      “曹大长秋啊,您吃饭又不等我!”王甫比曹节小快有二十岁,自有他的活力。王甫进门对唐萱一笑,“萱儿,看你曹爷爷家面条好吃吧!”唐萱在那一刹那,突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明明之前还对二人胆战心惊,如今,大家凑在一起吃大锅饭,言辞间竟好像已相识许久。

      呃,本来就已相识许久——唐萱活了多久,便认识他们多久。只不过一起共事,唐萱这还是头一次。

      以前,他们是爹的同事。现在她是他们的下属。

      世事无常,万事难料。

      唐萱放下碗,弯身便要行礼:“王食监... …”话没说完,王甫就把她扶起来。

      “诶呀呀,哪儿那么多规矩,你看我进门对曹长秋拜了么?”王甫叉腰一笑,曹节举着著,只是笑而不语。

      妈呀,求您俩了,咱吃着饭就别考试了行吗?您这俩这是试我呐?唐萱不敢怠慢,把那个半截儿的礼行完,又问了安。然后,曹节继续夹了块豆腐往嘴里送。那豆腐颤悠儿颤悠儿的,抖得唐萱胃里一阵难受。

      王甫虽然比曹节小一辈,但好歹两人之前都是中常侍。如今无缘无故被扔到长秋宫,二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儿,自然少了许多规矩。

      王甫可以没规矩,别人却不行。这点,唐萱太明白了。

      她早就该知道,到老板家吃饭,怎么会消停?

      “王食监,皇后娘娘觉得你的粥,还可口吧?”曹节开起了玩笑。

      “这个嘛,皇后娘娘本身吃粥吃得好好的;但一听说陛下又送了东西给田采女,就改吃醋了。”这不是开玩笑,这是交换军情。王甫边说边撂下筷子。他本就不喜欢曹节这种斋饭,曹节要是个和尚,那也是个花和尚——外宅里,大家谁缺酒、缺肉、缺女人?

      “反正这醋皇后也吃不了多久了,她要是还愿意尝,咱们就别拦她了。”曹节想,长秋宫长秋宫,秋夜愁长情不长,真是个晦气的名字。

      这里,只有一个男人,却有那么多坛子,邓皇后纵然想吃醋,也吃不完。

      其实,这个皇后,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邓猛女不像梁女莹,是桓帝被逼着娶来立为皇后的;桓帝,从前肯定是喜欢过她的。

      邓皇后本与被诛的梁氏有姻亲关系,但桓帝为了让她置身事外,给她改了两次名字。原本的梁氏靠山被灭,邓猛女能脱罪已是万幸,而桓帝的恩宠却没止于此。

      他又把象征皇后身份的玉玺给了她。

      邓皇后当时一定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患难见真情”了吧。

      然后她这个皇后,一当就是六年。

      可如今,一个贵人,都可以背后诋毁她;一个采女,都比她还要受宠。

      遇到这样的事,谁会不怨?未免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悲凉。

      不过,那毕竟是他人的命运,唐萱的现状,真心是“抓狂”,一点都不夸张。

      曹节既然说邓皇后没几日活头了,但就让她没活头儿吧。

      当初粱女莹当皇后时,唐衡不也这么跟唐萱说么?

      宦官们,生在宫里,长在宫里,就是这宫里的风向标。当然,有一日,他们也会死在这宫里。

      宦官,才真正是这宫里的花,他们不香不艳,却一茬茬开个不停。唐衡死了,还有这个假儿子唐萱;王甫哪天要是也死了,不是还有庞训?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一刹那,唐萱多么庆幸,唐安以后的路,必定不像她。

      “萱儿,暴室的规矩,你懂么?”曹节突然冷不丁发问。

      唐萱脱口而出:“懂!”其实吧,她也就懂一点儿。

      “那就好。”曹节点点头,放下筷子,让下人把碗筷收走。

      今天晚上,唐萱估计得挑灯夜战,背《宫仪》了。

      “田圣田采女如何?郭仪郭贵人如何?”曹节瞅着王甫问。

      “萱儿,你坐近点。”王甫招呼她,唐萱趋步上前。

      “田圣是良家子,郭仪稍微比田圣家里过得容易。田圣,诶,是真的受宠。”王甫想,咱们陛下,永远喜欢可怜巴巴、无依无靠的小姑娘。邓猛女当时是漂亮,可也没长得祸国殃民啊,她能走到皇后的位置,还不是因为她命运坎坷、楚楚可怜?邓猛女小时候死爹,长大母亲改嫁,继父又把她扔进宫里去挣恩宠,梁氏再一死,哎呦不得了了,桓帝可就心疼上喽。田圣呢,家有一口地,进宫就为混口饭吃,结果稍有姿色,就被桓帝看上了。

      曹节点点头。桓帝这是打小被外戚权臣欺负惯了,长大后各种玩弄欺负权臣,整个一报复社会。而一看见和自己一样、童年不幸福的姑娘,他就怜惜上了,抱在怀里温暖上了,毫不吝啬得恩宠上了。

      然后就是一人得势,鸡犬升天的后话了。

      然而,桓帝变态就变态在这儿。

      他把心爱女人的亲戚扶植起来,然后,看着新崛起的外戚,他又恼恨上了:一想到外戚,他就想到欺负他的梁冀;一想到梁氏,他就想杀。

      这就是桓帝的人生死循环。倒霉孩子,年轻时性格被扭曲大发了。

      三人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曹节开了口:“萱儿,看出什么来了?”

      “陛下喜欢穷女人、可怜的女人。准确的说,是特别喜欢没权没势的漂亮女人。”这句话,已经憋在唐萱胸口里好久了,就等曹节提问。

      “啧啧啧,唐衡是怎么养出来你的?”王甫心想,干儿子庞训是也不差,不过庞训那么小的时候,可没唐萱的机灵劲儿。

      “别瞅人家孩子眼红。”曹节抱着胳膊一笑,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了下去。他本身想说“看着好,那就让萱儿当你儿媳妇啊!”,但转念一想,他曹节在外宅也领养了儿子,儿子虽然已经有了老婆,孙子又比唐萱小好多,但也不是不能把唐萱要进来。王甫和他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甫听出了话外音,心里自打着盘算,面上却也只是呵呵笑过。

      唐萱,已经听得快要累死了。这些话,她自然都听得懂,曹、王二人肯定也都心照不宣,否则,他们拉自己过来听干什么。

      习惯,习惯就好了。唐萱自勉。

      “所以萱儿,这几日,给田采女好好干事儿。郭贵人那儿,我看倒是不必。”曹节这一句话,说着短,逻辑一大串。郭贵人和邓皇后对骂着正凶,背后肯定有桓帝撑腰,所以邓猛女日子不多了。郭贵人因为这件事失了仪态,可见桓帝立后并不考虑她。田圣是真的受宠。纵然桓帝意识到女人们当他皇后的悲剧性,他也不可能伟大到放田圣一马。

      除非,外廷有人跳出来喊停,说田圣身份不够。

      那田圣,也算是走大运了。

      当皇后有什么好,你规矩变多了,桓帝便会失了情趣;采女采女,有偷的意思,才有意思是不是?

      在宫里,脑子永远比你的腿重要。你可以殚精竭虑而死,却不可能跑腿儿累死。

      吃顿饭,把时局吃透,还是挺值得的。

      “要是田采女“官运”没那么好,我们怎么办?”唐萱首次提问。不是田圣,还有谁会当皇后呢?

      “哈哈,萱儿问了个好问题。咱们琢磨了半天,就差收尾了。”曹节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刚才一直是自己提问,催王甫吐出答案,现在多了唐萱这个打下手的,真是一身轻松啊!

      “那就无非是从宫外再进新人。”王甫低头思忖,“不过这人,就多半就是从士族里出来的了。有利有弊。新人没有那么多旧账和咱们算,容易开头;但要是新人,就要从头伺候,情分不如现宫里头的旧人,有时候听不进去话。”

      在这三个人眼里,皇帝的女人,就和宠物不多,皇帝负责玩,奴才们负责逗。狗还分脾气好、脾气坏的呢,更何况是人。但愿这新来的主儿,是个好相处的。

      “得!形势想都想得门清儿了!这以后的事,办起来就容易啦!”曹节一手支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屁股,“走!咱接着给邓皇后尽忠尽孝去!”

      于是三人嘻嘻哈哈地出了房门。王甫去准备长秋宫的晚膳,唐萱琢磨着给田圣找点好玩儿的物件,曹节去看邓皇后消气了没。

      哪知,唐萱还没迈开步子,就远远看见自己手下的暴室丞,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我的姑奶奶啊!我总算找到您了!快回去吧!”

      怎么了?一时,“密谋三人组”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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