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宦女难为》金针萱草

33、让则无咎，亢则有悔

　　清晨洗漱完，三人用过早饭。

　　贾诩要去汧县，唐萱唐安要回洛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贾诩一路向东，快马不过两天，便可搬来段熲救兵；唐萱先往南行，再路过长安，洛阳就不远了。

　　唐萱看着贾诩，他骑在马上，冠着发，穿着松柏色的袍子。

　　唐萱觉得妹妹说得对，别说贾诩的表情，光瞧他这一身打扮，就不太像刚加冠的样子。松绿，就是比墨绿稍微亮一点点的那个颜色，唐萱不是不喜欢，只是，是真的显老。

　　准确的说，唐萱是真的很喜欢松绿色，但松绿色，也是真的显老。

　　这就像女孩子年轻的时候，总会有好多黑色的裙子，好使自己显得成熟典雅；但谁都知道，真正显成熟的颜色，是棕色。

　　可棕色，不是谁都穿得起，因为穿不好，只会徒然显老。

　　贾诩敢穿松绿，自然是因为他穿得起来这个颜色：瘦，高，严肃；松绿，也就无非是当个绿叶陪衬他罢了。想他昨天穿灰色袍子的时候，唐安都管他叫叔叔。

　　好吧，一提起这个，唐萱就笑。

　　虽然武威隶属凉州，日头烈气候干，但贾诩好歹也只有二十岁，脸上是真的没皱纹的。一个没皱纹的人，要想比同龄人有气场，的确需要花点功夫、囤积点资本。很多人因此冷着脸，有时这的确起点作用。

　　但贾诩昨天不是也笑得挺多的么？唐萱就是个好奇宝宝，她实在是不清楚，为什么唐安会觉得他严肃呢，甚至还有点怕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唐安从昨天开始，在贾诩面前就没说过话，真是邪门了。

　　不过怕不怕贾诩，都无所谓了。她们和贾诩，真的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贾哥哥，一路小心。”唐萱看着这个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倒真是有点舍不得。但，那又能怎么样？

　　“唐萱带着妹妹，也一路小心。”贾诩看着唐安窝在唐萱怀里，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心想我要走了，你这个小屁孩儿怎么就这么开心？

　　“贾哥哥，还是想再跟你说一声，谢谢了。”唐萱想，没贾诩，她现在和唐安，肯定已经被埋在土里了。

　　“我只是自救。你若还要谢谢，那我就心领了。”贾诩看着唐萱的小身板儿，心想，唉，这小姑娘不容易啊，他十三四岁的时候，还在家里被教书先生打得满院子跑呢。

　　于是，各自扬鞭。路人，被黄沙迷了眼。

　　唐萱扁了扁嘴，当初若是定下嫁给贾诩，那她岂不是就免了这一切伤心，免了这一切奔波？

　　可悔又有何用，还不如快马加鞭，好能在陛下面前讨个巧。出了凉州最后一郡，陇西郡的城楼，她们便是在司隶的治辖下了。

　　很多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贾诩这边，马才行了数步便被勒住。

　　他调转过马头，目之所见，哪还有唐氏姐妹半点影子？

　　“狼崽子！”贾诩咬着牙，“人小小就这么心狠，那长大了还了得！”

　　七日后，洛阳宫。

　　唐萱看着眼前的官印和佩绶，百感交集。

　　汉代没有一品二品官之分，官职大小，要看你挣多少粮食。

　　她的官，是掖庭令。掖庭，便是后宫。

　　换句话说，她唐萱，现在就是后宫里的小黄门。自是和小黄门平级，年奉六百石。

　　据汉律，千石、六百石官员，腰系六尺黑绶带，悬铜官印。官印上用来系丝带的部分，叫纽。她的官印纽，是鼻纽，最低等。

　　你看，天天让你系着官印乱晃，本身就是一种激励：

　　挂了鼻纽铜印，便想挂龟纽银印；挂了龟纽银印呢，又想挂个虎纽金印爽爽。

　　欲望无止境，唐萱纵然是个女子、没有修齐治平的宏伟志向，但也想比老爹混的强——唐衡生前是列侯，系七尺紫绶，悬龟纽黄金印，唐衡的官印写在文书里，都要称之为“之印”。而她现在的，就是很普通的“印章”。

　　在朝廷里，除了皇恩，就是等级。

　　“姐，掖庭令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可以看到很多美腻的宫女？姐姐是不是可以随便筛选宫女？”唐安想，姐姐捞着的，可是一等一的美差啊！

　　谁知，唐萱苦着脸，一脸鄙视：“妹子，你果真是我妹子。想当初我五岁的时候，分不清中常侍和小黄门。而你呢？分不清掖庭令和永巷令。”

　　“呃~姐，还有永巷令呐… …”唐安想，这就是岁数小的好处，你就算再无知，也总有一个小时候更无知的姐姐给你顶着~

　　唐萱想，以后忙，不知道是否还有空，监督唐安的学习。有些常识，还是赶紧教给妹妹才好：“永巷令，负责典选官婢侍使，手下有辅丞一人。掖庭令，与永巷令等级相同，但手下有左右丞、暴室丞各一人。”

　　“哦~~！所以永巷令负责选美女，我明白啦！那姐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唐安想，姐你这个官职，挂着“掖庭”如此唬人的名字，难道跟女人没关系么？

　　“唉，说来惭愧，姐姐在这个职位上，没有美女的油水可揩… …”唐萱攥起小拳头，一脸遗憾，“姐姐管的，都是已经被皇帝采了的女人。皇后咱管不了，那些采女什么的，姐还是可以管一管的。估计贵人们，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唐安一声欢呼：“手下人又多，管的事也大，姐姐，你虽然粮食领的和永巷令一样多，但权，肯定比她大吧？”

　　唐萱眯着眼，美美得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我不是还有个副手叫暴室丞吗？你可知道那暴室是干什么的？”

　　“暴室… … 残暴的屋子？难道是谁犯了错误，就拉进去打？”唐安想，姐，你牛，你就是后宫里的酷吏啊！！

　　“这个，没你想的那么血腥。”唐萱摆摆手，“宫里有哪个女子病了，就会到暴室医治；不过那是暴室丞该管的，我负责暴室的另一个功用。”

　　“什么功用？”唐安一歪脑袋，嗯嗯，能让副手退边儿站，主官上场的活儿，必定是要紧事、大事。

　　“这个嘛，皇后和贵人要是犯了错，就会进暴室，我来看着。”唐萱说着说着，感觉手有点凉。她松松自己的领口，又整整自己的腰带。

　　“你怎么个看着法？”唐安问得急。

　　“不给吃的，一直关着，直到皇帝消气为止。”唐萱低头理完腰带，不太敢去看唐安的神色。她一步跨出门去，“我去见曹长秋，你刚进宫别乱跑，等晚上我回来吃饭。”

　　留下唐安张大着嘴，动都未动。

　　长秋宫里，一片砸盘子砸碗的声音。

　　唐萱皱起眉头，邓皇后，你活腻歪了？你以为这皇宫，还真是你家？你当上了正妻，就能想怎样便怎样？

　　“我不管！陛下怎能如此薄情！郭仪区区一个贵人，怎可数次以下犯上，诋毁于我！”邓皇后周围，除了裙裾下还算干净，其他地方，碎盘子碎碗，让唐萱没处下脚。但见皇后，你怎可不跪拜？

　　没关系，唐萱想，衣服厚，伤不了。她跪下，急叩首：“臣唐萱，新除掖庭令，拜见皇后娘娘。”一个碎片在她低着的头前面四散迸开，唐萱不敢躲，赶紧闭眼，佛祖保佑，可千万别溅我眼睛里！

　　“皇后娘娘，气大伤身，您若是因此而伤了气色，岂不是因小失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唐萱耳畔响起，苍老沙哑却平稳有力。除了曹节，还能是谁？

　　气色不好，陛下就更不来看你了，曹节劝邓皇后，字字见血。

　　皇后哼了哼，却果真不再砸东西了。

　　唐萱现在要是能动，一定会抱着曹节的大腿说：“爷，我以后跟定您了！您指东，我绝不往西！唯曹长秋马首是瞻！”

　　邓皇后才不到三十，又是个“外来客”，无论有理无理，她都说不过曹节。

　　曹节呢，原本在外廷吃香吃得好好的，毫无心理准备的被调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长秋宫，心里也不自在着呢。要不是想耳根清净，他搭理邓猛女干什么？没子嗣，你是皇后，还是个采女，又有什么分别？

　　从长秋宫退出来，唐萱觉得，曹节真真是她的衣食父母啊。看见曹节，就有一种找到大部队的感觉。

　　不一会儿，大部队又添一人，长秋食监王甫。

　　那日给她捎口信的庞训，便是这王甫的干儿子。唐萱没忘。

　　“王食监，皇后娘娘刚消气，想必会饿，你准备点清粥点心吧。”曹节虽然不待见邓皇后，但只要是他分内的事，他就一样不会怠慢。命是自己的，自然要好好守着，“萱儿今天刚到，你别把她当外人，教训起来别客气。”

　　“还指望曹长秋、王食监提点。唐萱必学得尽心尽力。”唐萱紧张得，有点说不顺话了。

　　“你虽是掖庭令，却不是皇后娘娘手下的人，侍候的是陛下。这个你懂吧？”王甫急着去准备御膳，先走了，这宫里的第一课，自然是曹节给她上。

　　“是。掖庭令，参校内庭纪律，不可有所偏袒。”唐萱手心冒汗，说完后，又想了想自己这刚吐出的话，是否有说错的地方。

　　言出如箭，不可乱发，一如人耳，有力难拔。

　　唐萱说完就后悔，刚才，自己怎么不再想想？自己说“掖庭令，不可偏袒”，会不会驳了曹节这个长秋宫主管的面子？然后又庆幸刚才用的是“参校内庭纪律”这个模棱两可的词，自己要是用了“总管内庭纪律”这种目无尊长的不敬之语，呃，那就等着被“雪藏”吧——在宫里没人提点你，你就等死吧。

　　曹节眨眨眼，琢磨了一下：“嗯，这话说得还行。咱们到我屋里说话吧。”

　　初级审核，通过。

　　“萱儿，你僵着脸干什么，笑笑。”曹节一转身，在前面带路。

　　妈呀，我怕死你了。考试考得紧张，还要边紧张边笑，您要求怎么这么多啊。

　　腹诽归腹诽，唐萱立刻在曹节身后，干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还别笑边调整，不能笑得太僵，不能笑得太假，眼睛还要弯得自然，唐萱想，就当你面前是唐安，隔了一天，你终于回家了。

　　曹节没回头检查。要是这么点破事儿都要人检查，那唐萱就没救了。

　　两人身后，一片血色残阳。

　　今日，唐萱正式成为，洛阳宫里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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