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宦女难为》金针萱草

29、谁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唐衡的法事，今晚之后便不会再有。

　　唐萱现在才觉得，唐衡，是真的要走，再不回来。

　　她想，小的时候，真应该好好学做饭，自己给他煮了那么多年的清水白菜，这都算是个什么事？哪有给家人做饭，做成那样糊弄的？

　　如今再想弥补，一切却已然来不及。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的，岂止是爱情。

　　是夜，天阴，露重，云浓。

　　圆圆的月亮，却很白。

　　唐萱和妹妹，在寺庙里的甬道上，仰头望天，慢走。

　　“唐安，有个歌，里面说‘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以前听就听过，却从来不曾想，月亮，怎么会穿行呢？她一直是不动的啊。现在才知道，作曲的人，当时想必也一定在散步。”唐萱想，《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里，必定晚风习习，明月高照，烟云朵朵。田野里的母亲牵着孩童，走到谷堆旁，抬头一望，发现，原来，月亮原来也在跟着他们一起走。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孤独，却从不孤单。深夜里的人，总是格外深情。

　　“姐姐，你如今这么想，肯定是因为，你很少散步，很少望天。”唐安没听过说那歌谣，却不像唐萱，见着个多云的晚上都要长吁短叹一番，“姐姐，你活得太急，才没有闲情，去看什么人都没有的天空。才会觉得阴天的七月十五，是美的。”

　　一年有多少个月中十五，唐萱又已在这世上活了多少年。而这么多年，她竟从来都不曾发觉，多云的夜晚，原来是这样的。

　　云是雪纱帐，飘着；月是素娥面，羞着。行人啊你别急，且慢走。

　　赏月的人，是公子；月亮她，是豆娘。多情人自有多情眼。隔着云朵千万重，遮遮掩掩，欲拒还休。

　　唐萱想，不知道荀悦，看没看过这样的夜晚。

　　月下，有人隔窗诉爱，有人思亲怀家，讲的都是一句话：“人生几何，空劳牵挂。”

　　月亮看罢，各找各妈。

　　唐萱拉着唐安：“走，送完爹最后一程，咱们回家。”

　　家里没妈，却无端来了一个陌生人。

　　看着对方小黄门的打扮，唐萱想，原来，还是个宫里人。

　　唐萱之前混在内廷的时候，总是穿着小黄门的衣服；现在想来，无非就是挂了个空号，否则一个孩子，难免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没来颍川之前，宫里所有正式编制的小黄门，她都是认识的。

　　而如今面前这位，却看着眼生。

　　是了，五侯尽死，宫里，想必，又换了一回血。

　　唐萱一弯腰，想冲那人微微行个礼，那人却赶紧把身子，弯得比她还低：“唐姑娘，曹节曹长秋，让我给您传个口信。”

　　宫里的大宦官们，又开始轮岗；月前，曹节还是皇帝身边的中常侍，现在，却被调到皇后宫里当长秋。唐萱和这位名叫庞训的小黄门聊了几句，才发现，他原来是王甫在宫里认的干儿子；而王甫呢，也从外廷的中常侍，迁回内廷当长秋食监，俸禄不变，却是降职。

　　原先的十位中常侍，死的死，换的换，除了侯览还保着自己的职位，其他各人，悉数被桓帝从自己身边，扔到长秋宫皇后那里去了。

　　邓皇后，偏偏又早已失了宠。

　　侯览的情形，也不能算好。小黄门庞训说：“太尉杨秉参了侯常侍的哥哥侯参一本，京兆尹袁逢派人去搜侯参，结果搜出他家金银锦帛许多，用监车装了两百多辆。侯参恐极，在家中自缢了。”那就是说，侯览要论罪坐免，官衔恐怕也保不住。那袁逢，正是袁绍袁术的亲爹。

　　如今，原本最有权最得圣眷的大宦官们，竟被皇帝打入“冷宫”。

　　难怪，曹节王甫一日都等不得，赶紧差人催她回去。

　　旧情了了，只好靠新宠。

　　只是不知道，桓帝到底，是打着怎样的算盘？

　　无论如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曹节的口信，是这样的：陛下最近彻夜难眠，御医张仲景配了个“清神八味方”。这药方，要以甘草为引；而这甘草，又数凉州武威郡产的最好。宫里自是不缺这味药，但唐萱头次入宫，不若带些上来，给圣上表个心意。

　　曹节的心思，唐萱旋即明了。

　　单说买甘草，其实算不了什么事儿。而且估计这时候宫里的采女们，早都怀揣甘草，想喂给陛下呢。

　　曹节这主意的门道，其实就巧在买甘草的地点。

　　司隶洛阳，其实，是夹在凉州武威和豫州颍川中间的。这三个地方，其实是在一条线上，洛阳，恰好在正中间。

　　你想，她唐萱，从颍川出发，为了几两甘草，过洛阳而不入，而跑到羌人横行的凉州，花银子、挨风吹、来个折返跑，只为给圣上买几包含片。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奴才忠心，日月可鉴！

　　妈的，曹老爷子，你大晚上为想出这个主意，费了多少脑油？

　　唐萱认真听庞训传着口信，不时点头，一脸虔诚的样子。

　　庞训说罢，唐萱立刻给他递了一条热手巾过去：“庞哥哥路上辛苦。您带的话，小妹必定谨记。一路上哥哥风尘仆仆，不介意的话，就在妹子宅里歇歇脚吧。”

　　庞训拿热毛巾擦了擦脸，一脸疲态：“小唐客气了，我如今带到了话，便须即刻回去复命。最近羌人在凉州愈发嚣张，你一路返程，可要多加小心。”庞训大约二十来岁，接过唐安倒给他的水，一饮而尽。

　　唐萱点头称是，心里却在想，按规矩，她是不是要送庞训一点东西。

　　庞训和她现在，虽然在同一阵营，但怎么说都是初次见面。他还要回去复命，辛辛苦苦得来回跑一趟，她光凭嘴里说谢谢，那是不够的。

　　唐萱以前扮小黄门的时候，仗着自己是个娃娃，送的东西都不值钱。买卖人情的勾当她不是没干过，但那也就仅限于编个手链、绣个手绢这种小儿科。但如今，唐萱拿着唐衡的一大笔遗产，总不能说自己没钱；而大家又都是曹节王甫手底下干实事儿的，早就开了眼：好东西拿不着，却样样都是见过的。如今送庞训这个战友什么礼物好，真成了个问题。

　　能让曹节王甫放心传内庭辛秘给她的人，必然是心腹。是心腹，你就得罪不得。

　　所谓心腹，心不浮，气儿却高。倘若唐萱给他银子，未免就成了打点下人，这无疑是找死。要送，就要送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巧件儿。

　　庞训，来得急去得也急，想必这回宫是要骑马 。一路颠簸，给他的物件，最好能揣在怀里，要是还结实禁砸，就更好了。

　　可是越皮实的东西，越不容易显档次，人家不稀罕不说，搞不好还会被惹毛；可要送显眼的吧，像什么玉坠子可以挂在身上的，却是自留后患。这事儿要是让曹节知道了，肯定心想，哦，你唐萱还没入宫就开始拉帮结派，难不成，是想等自己翅膀长硬了便去自立门户？妈呀，那自己岂不是活腻了？

　　送个礼，不送不成，一送，竟又要讲究这么多。唐萱从前没干过，一时失了主意。

　　庞训看着唐萱皱着眉，时不时还攥攥手，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以为她是觉得凉州远，不想去，便急急劝道：“唐姑娘，此番要你先到武威，再折返回洛阳，的确是有些奔波。但曹长秋王食监一番苦心，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

　　别别别，大爷，您这回可误会大发了，我哪有胆子消极怠工！唐萱想，姑奶奶想着法儿巴结你，还被你误会，真是那个冤枉！

　　这误会得赶紧解释清楚。否则庞训要是把这话说给曹节他们听，唐萱就真的不知要魂归何处了。

　　“哥哥您可莫要误会。曹大长秋费心，庞训哥哥您费力，妹妹我又怎会是不知好歹的人？此刻我恨不得立刻飞到武威，为曹王两位长辈效犬马之劳 。唐萱自知，没有两位大人的抬举，没有哥哥您的好意相助，我怎有安生的今日；唐萱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至于刚才，说起来您可别笑话，我在想，哥哥此番劳累，我欲送些心意给您，可又怕送得不好遭您嫌弃。”

　　庞训听了这话，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唐萱乖乖听命，好好干事儿，他这个传令的也脸上有光。听唐萱如此坦白，说起送礼的事，到让庞训不由得连连失笑：“小唐啊，万事开头难。送礼这件事你要慢慢学，不用急，也急不得。不过如今就已在这点上留了心眼儿，也难怪曹长秋和义父对你多加照拂。我急着回去复命，此刻恐怕不能和你一一细讲，但你日后入了宫，我们自是能常见到的。往后为人处世如有不懂的地方，你尽管来问我。我就算不懂，咱们还可以去请教上面的人不是？”

　　唐萱听着庞训的话，总算是服下一枚定心丸。又听庞训接着说：

　　“唐萱，以后我们同在宫里当差，便都是内廷的人了，不必相互这么生分。你如今事事与我明讲，大家以后又都是在同一处做事的，你对我真，我便不对你假。”庞训顿了顿，“我是这么想的，你是女子，不比我们男子，不送礼倒还好，一送礼反倒让人乱生别的想法。姑娘不比以前扮小黄门的时候了，这由‘男’到‘女’，应想到规矩也是会随人变的；我说的未必准确，但宫里的女官，是不常送礼的，至少不送我们这些宦者。菜户对食除外；不过唐萱你还小，不要想那些事。礼送的少，把柄也留的少。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着庞训的一番话，唐萱心里一阵暖，十分感激他；刚才若不是庞训提点，唐萱日后难免落人口实。男女之间的规矩，本就千差万别，是她自己疏忽大意了。

　　庞训说完这话便要启程，唐萱赶紧找了个白帕子，包了些肉脯让他带着路上吃。他点头称谢，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夜深人静，唐萱转过身，对妹妹说：“唐安，朝着寺庙那边磕个头，然后咱们这就抬脚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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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亲：今天有事，所以更得晚了，十分抱歉。呵呵老规矩，萱草明天双更，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