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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二十三、楚麟晟 ...

  •   二十三、楚麟晟
      “邦,邦,邦……”

      深夜的佛堂里向着敲木鱼的声音,不急不缓,只是一下一下地在镇定心神。

      我跪在叶伯身后半丈远处,看着他盘腿坐于蒲团口中念佛,红底金格的袈裟拖在地上,遮掩着削瘦的背影,但遮不住心底的杂念,虽入佛门,到底俗心难泯,割舍不下的太多。左手间那由人间百八三昧穿起的一百零八颗念珠,随木鱼之声转动。可无论转多久,一颗不多,一颗不少,百八烦恼如何断除。

      堂上供着的不空成就如来,略低头俯瞰在俗世中挣扎的众生,似有若无的微笑,像是带着嘲笑的大慈大悲。双手结施无畏印,象征着佛陀拔济有情和所作所办的功德。这样一个鲜有被礼拜的佛为何被叶伯单独供奉起来?我想是因为他是不空成就,成就一切如来事业及众生事业的佛。至于目的是成就谁,叶伯既不说,我也不提,心照不宣便可。

      夜色清凉,安静地缓缓流淌,一片宁谧的天龙寺,只有这里还亮着,佛前的三排红烛只余一指多高,摇曳着烛火在微风安详的夜微微颤动。

      “晟儿,你决定了吗?”

      叶伯轻轻敲着木鱼,我能看到的只是背影,不知道他的神情,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但是我听到了他轻微的叹息声。

      “是的,我已经决定见曜儿并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但如今无可挽回,只得这样错下去,因为我的两边都是万丈悬崖,身后的路在我抬脚的瞬间会崩塌,无路可退,只有一条通向黑暗的路。哪怕黑暗的尽头也是悬崖,我也只能走下去。

      “晟儿,你太贪心,我以为莜岚的事会让你清醒些,然而你仍是贪心不足。一定要走到一无所有才明白吗?”

      “我只是不甘心,我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非不能之,是不为之。你太固执,认定的事情从不回头。其实天淳他就是因为厌倦了这些不想再有什么恩怨才躲了起来,你却让所有的人又被卷入。都怪我啊,若不是当初让子良碰到你,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了。呵,说到底,还是我放不下,太贪心。”

      叶伯的叹息声如此凄凉,浸入夜色中与之融在一起,一点点渗入我的心肺。我知道他心中的苦闷。二十年多年前,显赫一时的白家,两位小姐分别许给了叶伯和我爹,但没人想到此事竟得罪了同样显赫的蒋家,因为蒋家公子看上了白二小姐也就是子良的母亲,只是碍于两家均为“武林正道”的身份所以当时并未表示任何不满。

      但一向横行惯了的蒋家公子无论如何也要破坏这场姻缘,他暗中在爹的茶水中下了,并买通白大小姐身边的人谎称爹有事找她商量。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白大小姐自然也豪爽不让须眉当即去了爹的住处。

      当叶伯发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屋内的景况让他心地冰冷,那一壶茶被二人喝了个一干二净,药量大到他们醒来后根本不记得曾发生的事。在他们醒来之前,叶伯做好了事后的安排,他把爹换成了自己。

      所以才有了后来叶伯对爹说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使用了种种手段迫使爹放弃了他,放弃了江湖而选择隐居,因为他不愿看到爹卷入江湖复杂的恩怨。

      后来,白家提前了婚事,而白二小姐被许给了蒋公子,却在子良满月时,不知怎地江湖突然传开了那个的事情,且主人公又成了爹和白大小姐,无论什么人出来澄清都无济于事,因为爹的突然离去,成了一切最好的证据。自此白家颜面扫地。但白家所有人都明白不会如此简单,不然这点事怎么可能使白家在江湖中地位一落千丈,背后定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在操纵。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叶伯得知了这个幕后主使就是蒋家,阴谋的发动连蒋公子也被蒙入鼓中。不幸的是子良的母亲白家大小姐也得知此事,那时子良还不足一岁。白大小姐自然明白了整件事前前后后,也知道了子良真正的父亲不是叶龙,而是林天淳,隐姓埋名前的爹。

      眼看事情就要败露,蒋家采取了最卑劣的手段,灭门。对于已经败落的白家,蒋家此事做得极为干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蒋家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将白家上上下下屠得只剩了叶伯和被藏起来的子良,白大小姐下落不明。最终,全部的罪恶都扔到了叶伯的身上。

      “晟儿,我就是贪心不足才让已经逃开纷争的天淳又卷了进来,成了和我一样一无所有的人。很多事情的结果都是你无法预料的,尤其你越熟悉反而越放松警惕致酿成大祸。如果你不控制自己的占有欲、贪心,最终的结局可能你无法承受。”

      我很清楚曜儿的想法,他一直在等着我爹,只是我不甘心,或许就像叶伯说得,占有欲太强。我要的就一定牢牢抓住守在身边,得不到的东西就亲手毁灭,彻彻底底。正是这一点,我离开了子良,至今才敢见曜儿是因为我的心已失控。可能我只是为了一个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要他亲口说出,把事实明确地摆给我看。但若我不这样做,答案永远都只是头顶的乌云,不会下雨更不会飘散,就那么压抑着。

      我痛恨这个世界的肮脏,向往着曾经爹和曜儿一起时小小的幸福,但我知道那一切是不属于我的,我不是一个心境淡薄的人,且为世界制造了更多的肮脏。

      “晟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凡是多想想,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你自己注意吧。”

      叶伯的声音苍凉无奈,我忽然感觉到他真的老了,就像那三排蜡烛,已至将尽未尽的时候,只余一点棉芯和一片红的蜡,微微的一阵风也会将它们吹灭。

      “晟儿知道了,叶伯您早些休息吧。我起身要离去时,叶伯似乎要说什么,于是我背对着他停下,一阵清风拂过,佛堂瞬间被黑暗侵蚀,所有的红烛一齐熄灭了。终于,叶伯什么都没说,木鱼也不再发出声响,只有他的叹息。

      “你走吧。”

      我应了一声便匆匆走入了苍茫夜色,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这夜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天地间只有雪,深夜里无尽的雪,任凭我狂奔、呐喊,都只有淡淡的雪花轻轻飘落,还有身后凌乱的脚印。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踩踏雪地的嘎吱声也没有。无论我到了哪里,周围的一切都不变,依然苍白。

      在一阵歇斯底里的狂奔之后,我跪倒在雪地上,那种极度恐惧、压抑、孤独的感觉让我无法呼吸。我开始在雪地上哭泣,而落下的泪却鲜红,瞬间蔓延将无边的雪原染透,血的颜色,触目惊心。紧而漫天的雪花都成了血花,肆意地飞舞。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单已被汗水湿透。粗重的喘息声仍未将我带出梦中的恐惧,我疯了一样地触摸周围的一切,跳下来打开窗户,天地阴沉地灰蒙,将亮未亮,月已偏西,苍白地斜挂天际。还好,那只是一个噩梦。

      于是我渐渐平息下来,却无法忘记梦里的画面,让我想起了手上沾满的血。是否,那真的预示着我的结局?

      微冷的晨风让我清醒许多,思绪中飘动着破碎的画面,有爹,有莜岚,还有曜儿和子良。这些碎片拼合成一个个无声的片段后又重新破碎,再拼合成另一个。我想伸出手抓住他们,留住每个瞬间,留住每个人,他们却无情地离去,然后消失,只留下我一人在空旷中忍受寂寞。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天龙寺内已有早起的小和尚开始挑水打扫院子。我叹了一口气,将窗户支上,回到床边穿好衣服,又将屋子由里及外望了一遍,不禁自嘲地一笑,关上了门。

      很多话我还是无法说出口,所以当面对曜儿时,我不知该说什么。原本想好的这时都没有用,句句出乎意料,事事情理之中。就像清晨时天空还一派晴朗之景,不经意间已乌云密布,世事的变幻有如风云。

      几年不见的我们再相见,却没有了一丝温暖,只剩误会、不解,言语间都是嘲讽与冷漠。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没有资格去爱曜儿,他也没有理由爱我。但是,我还是说了那句他早已知道的话。

      曜儿说的对,爱没有错,错只错在我们太懦弱,不肯不敢去争取那份或许属于自己的爱。我不知道子良对于我还意味着什么,当初离开他只是想先了解仇怨,在这个过程中,我却得知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这一别再不肯相见。

      或者两个男人相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而亲兄弟之间的爱,又添了几分可悲,像叶伯和爹,到最后明明爱着却只能相隔天涯。但是既然爱了,为什么不爱到底,轰轰烈烈?可我做不到,顾忌太多,什么都想得到,任何一个也不想放下,又不愿意有任何牺牲,所以都成了碎裂的泡沫。

      曜儿一直在等着盼着爹,记恨我的自私、冷漠和无情,他很矛盾,我也如此。我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和他说实话了,但话到嘴边,却成了谎,我又一次欺骗了他,利用了他的脆弱。

      我无法自控地亲吻曜儿,不想听他说爹,说天宝,说子良,尽管那都是事实。自私的占有欲让我疯狂,不顾一切只想把眼前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让他融化,他越是挣扎,我越是疯狂,搂得越紧,吻得越狠。

      冰冷的暴雨将我们湿透,一切都被朦胧笼罩,一如眼前的人,他的眼神甚至陌生地让我感到恐惧。所以,这一剑我挨得活该,罪有应得。自己的剑几经辗转最终伤了自己,也许就是在告诉我,我会亲手葬送自己的一切。

      我自嘲地看着曜儿,看着他哭,忘了从指间流出的血,忘了胸口的痛,我已经麻木到忘了心在哪里,无力地倒退倚在树下。鲜红的剑尖被瞬间冲刷地雪亮,在暴雨中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剑落,情断,终于我毁掉了自己的爱,从子良到莜岚,再到曜儿,爱过我的和我爱过的人都离我而去了。他们没有错,错在我的贪心、自私和固执。

      曜儿骑上马奔驰进远方的雨幕,眨眼间便从视线里消失。我倚在树下,忽然感觉冷,意识有点模糊,这时才发现胸口依然流淌着热血,想要止血,手已无力抬起。

      终于可以结束了吗?我笑了笑,我再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人了,所有人都可以解脱了。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就这么在树下等着生命一点点的流逝,瞬间也如千年般漫长。恍惚中,我看到不远处似乎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挑下,不顾倾盆的雨和满地的泥泞向我奔来。

      我喉中发干,意识也在涣散,在他扶起我时,只是凄然地笑了笑,用最后一点力量努力说出那个曾无数次缠绵过的人的名字:“子良”

      当我醒来时,已不知昏睡了多久,胸口缠着绷带还隐隐作痛。我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正在睡觉,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也许是起身的动作太大吵醒了那个孩子,他微嘟着小嘴揉揉眼睛,看到我坐起来后高兴地一笑,一边向屋外跑去一边喊着“哥哥醒了。”

      我还没有完全恢复神志,不知道这个小男孩儿是谁,只是他给我的第一感觉非常熟悉,圆润的脸庞,笑起来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略浓的眉毛下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额前的一点碎发让人看来煞是可爱。

      当子良端着水盆进来时我恍然,才明白原来他是天宝,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不会走路,在人怀里撒娇折腾的婴孩,如今已这般年龄,除了一身的童真之外,十足是爹的模样。猛地想起曜儿的话,我冷血,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关心。于是,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让我突然记起了爹,我想去找他说曜儿一直在思念着等着他,说天宝他们都还好,可是我没有勇气。我以为我是一个很没有原则的人。

      子良进来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微微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惆怅的笑,然后让我多休息,不要下床,之后便出去熬药了。我欲言又止,无法说出一个字,我欠他太多,从初见曜儿开始到莜岚再到现在,我已还不清那些债。可笑的是,从没有人让我偿还,我却自顾沉浸于做不到的失落与痛苦中,一种无所谓的痛,像所有的力量积蓄之后却突然什么都没有打到的失落感。

      我看着子良落寞的背影转身出去,呆在那里问自己,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天宝沾湿了毛巾给我擦脸,那温柔认真令我不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天宝的细致像极了爹对曜儿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没有问他是否知道我是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着爹,想着曜儿。

      随后天宝趴在床沿和我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子良便将他叫出去帮忙,于是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时的我忽然心中一阵烦躁,似乎这个世界全没有了一点色彩,黯淡纯粹的灰黑,像一副颓废的水墨画,大片的留白令人压抑得窒息。

      胸口越痛,我越感到黑暗和无望,这种低落的心情又加剧了胸口的痛,令我发狂,想破坏眼前的一切,心中只有一种毁灭的欲望。

      就在情绪达到爆发的临界点时,天宝捧着盛有棕黑色汤药的大碗进来了,看到他可爱的两个小酒窝,一边鼓着脸向碗里吹气,一边小心将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我的心又恢复了平静。天宝身上流露处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淡泊,又带着几分童真,我甚至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子良将做好的饭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说:“麟晟,先吃点饭吧,直接喝药肚子会难受。”

      他一如既往的儒雅,语气带着淡淡的关心,在我听来,心中却隐隐有些疼,是我让他太失望了。很久以前,叶伯和他就已有了计划,由于我而失败,然后叶伯放弃,说已看破恩怨,无心挂念。

      天宝很乖巧的出去了,屋内只有我和子良,气氛有些沉闷,谁都不说话。子良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我汤喝,没有正眼看我一次,只是舀汤,吹凉,喂我,目光几乎不离手中的瓷勺。最后一口下肚,我咬住汤勺不放,死死看着他,他稍用了一点力没能拽出勺子,于是叹了一声放下碗,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要怎样?”我自己拿下勺子放入碗中反问他。

      他看了看窗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我,眼中只有宁静。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子良,你知道,我们……”这一句我说不出口,但他是明白的,所以无奈的一丝苦笑掠过嘴角,我忽然想再吻他的唇,终究还是忍住。

      也许是他捕捉到了刚才我眼中闪过的一丝狂热,所以避开了我的目光,说:“我知道,你没让心妍和心月参加,以你自己培养的势力还有过去从我这认识的人也足够掀起不小的风浪了。仲铭还没死,蒋家还在,大约你也不会放弃,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条生路呢?爹不早就放下了吗?”

      “子良,我明白你在担心我,其实你也没有放弃过吧?很多事我们身不由己,陷进去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心妍和心月这时应该已回到了紫澈楼,以后不会再跟着我做那些危险的事了。其他人都好吧?”

      他顿了顿,答道:“都好。齐峰读书很用功,麒雅将紫澈楼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天宝你刚才也看到了,越来越像爹,曜儿……”

      我们忽然又陷入了沉默,曜儿一个人牵动着我们家所有人的心。对于我和子良,他的身份不同,使本来就微妙的关系愈发复杂,所以我们单独相处时总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关于他的话题。

      我默默地将饭吃完,喝下药,感觉又有些困顿,子良让我再好好休息两天,帮我盖好了被子,微微一笑,就像曾经同样受伤后他服侍我睡下时的微笑,此时却多了许多凄凉。

      我以为子良是最了解我的人,所以很多话可以不必解释他也明白,即使我们都误会了对方,也会坚持自己的固执,从不先开口。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失望的恐怕就是子良了,而最关心我的应该也是他,我却一次次地利用他的善良刺伤他。

      子良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吧,但是他从未在意过,如果我放下那些没用的道德与世俗会怎样呢?我不知道,但时至今日早已没有了任何回头的路,哪怕我们都眷恋着,怀念着。

      我知道和曜儿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与莜岚的一切也早已被我葬送,那么我的结局注定是可悲的,然而让我却只能继续,也许已不仅仅是不甘心和固执。

      子良已经收拾好碗筷出去了许久,我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方才还觉得疲倦,现在却全无困意,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辗转间又怕弄疼了伤口,这些事情混杂在一起,让我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莫名的心痛。

      于是我穿衣起身下床,发现里外屋均是空无一人,天宝也不在,大约是同子良一起出去了吧。来到屋外的院子,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闭上眼,忽然将周围的环境放大,仿佛我在半空俯瞰这个曾经住了近二十年的地方:楚府。

      所以我自嘲的一笑,原来我真的这样冷血。

      由于逸叔一直雇人来打扫院子,所以虽多年不曾住人,但环境依旧,只是一片凄清。空尘院,空寂无尘,子良让我住在这里想来是有意为之了。只是,也许他的这些努力都将白费。

      我踱步在空尘院中,想一点点拾起丢下的模糊的印记。也许是偶尔来打扫的人留下的,我在其中一间屋内闻到了淳厚的酒香,是儿时的酒香,在此又藏了数年。我将其中一坛打开,深吸那醉人的味道,有种莫名的感动袭上心头,我猛地捧着酒坛喝下一大口。

      家里从不酿造烈酒,每一坛都清冽甘甜,醉得不是身而是心。这感觉让我顿时回到了过去,快乐的、痛苦的,一切一切的回忆都开始涌现,于是我大口喝酒,喝到胸口麻木不知疼痛,喝到满脸潮湿不知是泪是酒,然后随手丢开空坛,落地,粉碎。

      我蹒跚着出了空尘院,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它们都在晃动,都在狞笑,摇摇欲坠。我胡乱摆动着凌乱的步子进了隆兴院,我长大的院子。然后呆呆地望着左边的文星斋,这间我几乎绝少踏入的屋子,就是爹和曜儿一起住的地方。

      推开门,才发现自己对这里竟如此陌生,从结构到摆设,无一例外,似乎我从不曾与他们认识过,这间屋子好像不属于楚府。我无力地笑,倚在门边,本就朦胧的画面又被泪水染色,愈发模糊。

      我看到了子良,以为那是错觉。可他就站在我面前,而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似乎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到,那么虚幻,那么飘渺。于是,我不顾一切抱紧他,吻他,不管是真是假,我只要这一刻的存在。

      我将他抱起放在床上,任凭挣扎始终不松手,既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对身下的□□发泄自己的情绪和疯狂。也许我无情,也许我冷血,但我知道我放不下,子良,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继续爱你,不再管那些道德那些世俗,只要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一切平静下来,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酒意也散去。然后是一句哭喊:“你终于满意了是吗?!”我呆住,望着眼前衣衫凌乱的曜儿呆住,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无可弥补的错,从没逃开的错。

      我忍着胸口剧烈的痛追出去,迎面是一脸错愕的子良,他的眼神灰暗地让我恐惧,说了令我悔恨终生的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当心已死,我们还会眷恋什么?

      我被逸叔重重的一个耳光彻底扇醒,那是从小至今逸叔打得我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耳光,他在告诉我,我真的失去了所有,再也无法挽回,永远的失去了。是我亲手扼杀了这一切,且让它们死无葬身之地,横尸在绝望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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