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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二十四、楚仲铭 ...

  •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水榭,玉池廊桥,满眼的莺歌燕舞,满耳的道贺祝福。然而这虚荣的华丽外衣之下,遮掩着的是丑恶和罪孽,那一张张前来的脸孔,笑里藏得或者就是刀。我远远地站在阁楼上,望着下面的喧哗,流俗的曲乐,谄媚的笑容,都在巴结着那个也许是我家族族长的男人,奢望着与蒋家更好的关系,以便在江湖上“鼎鼎大名”。

      从故事的一开始我就注定是一个重要而又不重要的人,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所有人的棋子。蒋家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我在蒋家是什么地位?呵,我真为自己可以受到蒋家如此礼待而荣幸之至。这十年来我一直想得是楚家,那里没有繁华,没有喧嚣,自然也没有伪善和丑恶,有的只是淡泊与宁静,平凡却不平庸的生活。

      我嘲笑自己,为什么一直帮着一个生我而从不养育我的男人去上海一个关爱我养育我十多年的“父亲”?其实,我只是在离开楚家时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然而我无能为力。我似乎已经忘了母亲那天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那时起,我心中埋下了两颗种子:悔和恨。

      楚曜会知道那碗药和我有关吗?有没有关又怎样,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想赎罪,但没有人听我解释,不会有人相信,因为他们本姓叶,而我本姓蒋,连江也不是。

      在蒋家的十年让我变得越来越世故,他们在为一个早应该结束的恩怨而密谋着陷阱,我就是引诱猎物的水,无生无死,一切皆由他人,头顶似有一方天空,却渺小的悲哀。

      我转身跟着侍女来到母亲身边,她亲手喂我穿上鲜红的衣袍,胸前挂上一朵鲜红的花。她在一旁笑着说着,仿佛婚礼不是为我,而是为她举行,或者真是也不一定呢?于是我心中一痛,为什么我们总有这么多的无能为力?

      我装作很快乐地回应着母亲的笑,铜镜中的自己,笑得却那么苍白,一戳即破的虚伪,而母亲突然落下了一滴泪,落在我手背。瞬间的滚烫之后竟成了冰凉,然后滑落。她伸出手抹去又将落下的泪,另一只眼却却蓄满了水,如此便开始滂沱,掩嘴而泣。

      当母亲离开,我独自留在屋内,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眼中的深黑绝且无情。也许母亲还不知道,这场婚礼就是陷阱,只是来人要饮的不是井水,而是血,我的,甚至是全蒋家的血。该来的总要来。

      只是,我还想见一见曾经的白家大小姐白琦玥,问问她是否后悔与仇人联手去毁掉楚家所有人的幸福,是否还恨着叶龙,恨着“爹”。她曾说,如果答案是后悔了,不恨了,那么她就不再来了。

      不再来了,我知道这只是半句话,后面是:否则,一定灭了蒋家。蒋家才是她真正的仇人,真个白家、叶家的仇人。

      门被推开了,是蒋家族长,只有他一个人,我想生父应该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吧,或者,他不敢,十年间,他从没有敢过。族长亲自来请我,告诉我婚礼就快开始了,我自然很高兴,至少表面上是,可以一身华丽的赴死,也是一种幸运。而族长转身时眼神里却流露出了疲倦,原来,每个人都有他的悲哀,而族长的悲哀在于他只是一个被家族幕后者们操纵在台前的木偶。

      于是,我心理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我开始嘲笑每一个人。

      人们总是这样,就能看到别人的不幸、悲哀和劣根性,不知道其实那些自己也有,但依然心安理得的对被人指手画脚,并且认为自己很高明,看透了所谓的人和社会的本质。

      当我牵上新娘的手时,终于有了一丝恐惧感。这只手细腻而冰凉,她窈窕的身姿让所有人羡慕,想要一睹芳容,但是,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三丈长的红毯还未走完,戏班的曲乐陡然一变,琴筝之音带着浓重的杀气弥散开,继而突然喧哗起来,我用力拉着新娘一起蹲下,然后就看到了一缕头发轻轻飘落,小刀死死钉入了大堂的墙面。而右侧的新娘竟异常镇定,又盖好了红盖头,这时除了我,也许不会有人在意刚刚惊鸿一现的新娘了吧。

      其实,这一次蒋家是必败的,他们太骄傲自大,连出了内奸也不知道。这时我却想去保护本应举案齐眉的新娘,不去管身边骚乱的人群,不去管控制不住现场的将家人,只想看一看这个美丽的新娘究竟是何模样。

      琴音如刀,筝音似剑,满院都是蓬飞的血雾,兵器交接之音不绝于耳。我护着我的新娘后退,也许她是我死前唯一可以保护的人。当我夺下一把刀时,屋外的筝音突然停止,只有汹涌澎湃的古琴在推动巨浪。古琴,原来心月姐不在。
      陡然间筝音再起,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无视眼前一切,众生皆被踏在铁骑之下,仅是听,就仿佛身处极悲壮的战场,夕阳浸血,遍野哀鸿。
      生父的头落在我的脚下时,我知道,结束一切的时间到了。雪亮的刀光之后出现的是我曾经的大哥的脸,依然那么英武,一身的血污给他增添了傲人的煞气。他没有说话,只是提着刀指向我,冷冷地看着,等我动手,告诉我还不够资格让他先出手。
      在我抬刀时,他却冷冷地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交手?蒋家旁宗之子为家族报仇,还是江家公子我的小舅子为父为姐姐报仇,或者是,楚仲铭……?”
      我笑,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已无所谓,蒋家人该死的死,该逃的逃,还在外面拼杀的不过是已被蒋家抛弃的棋子,而江家早在十年前就消失了,也或者根本不曾存在。楚仲铭,于我而言不过是无所谓喜,无所谓悲的三个字罢了,我又何必在意自己的身份?
      所以我没有回答,转头看了看依旧冷静的新娘,然后提步上前,斜劈一刀。两刃相接,我回身,刀随之转过半圈横扫。他却仍是巍然不动,单手用刀背打在我的刀刃上,继而刀身一转向前一推,我的刀便滑向一边。他右脚前踏一步,顺势转至我身后,一掌拍在我背心。才不过几招,我已被他打到院中,自小我就从未赢过他,看来今天也不会有意外发生。
      最后一刀从我的腹中穿过,钉在院墙上。我无力地倚靠着墙,笑着看向头顶的天空,终于可以结束一切了。
      “爹他还好吗?”我问,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问。
      大哥听了我的话却哭了,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他哭,泪水混着一身的污血奔泻。夕阳的金辉洒在满地残尸的院中,一片萧索狼藉,意料中的结局。
      “好,他很好。对不起……”
      给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但我却已无力说话。身体带着刀倚墙下滑。
      忽然从屋中传出母亲的喊叫声,她头发散乱的向我的方向奔来,半路一顿,然后倒在我身旁。她努力爬起来抱住我,脸上却是笑容。原来她那时哭,是已经知道了。
      母亲眼角已有一丝皱纹,铅华尽逝的她只因这最后一笑而无比雍容,胜过儿时带我去看戏时的华妆,那时的母亲为的不过是我生父。我才明白母亲的不幸。
      不远处站着的就是我的新娘,站在母亲来的方向,一身鲜红似被血染过。盖头飘落,脸上两道泪痕,粉艳的胭脂也凌乱,原来是心月姐,她竟然这么漂亮。她头上屋顶的心妍姐,站在弦已断的筝后,呆呆地望着下面的一切,还有几个与他们同来的人活着。
      这些人中没有白琦玥。
      如果大娘和二娘没有没有在十年前的那场乱离中死去,如今又将会是什么模样?
      我释然地看向大哥,他颤抖着再次握住刀柄,久久没有动。我轻轻点头,告诉他都该结束了,至少,我已经可以解脱。
      终于。
      拔刀,血溅,一切都归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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