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香》久渡尘埃

27、十四、楚天程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甚至感受到自己因愤怒、激动、难以置信而颤抖，心中一片翻江倒海。

　　看到晟儿残暴的动作以及他身下挣扎的曜儿，我有一种崩塌的感觉，轰然冲上头顶，脑中一片空白。我颤抖地望向曜儿，他绝望而祈求的目光深深刺进我的心。

　　此时的我已顾不上身旁的莜岚，大步冲到床边，一把拽过晟儿。他却想反抗，我便抡起一个巴掌将他搧倒在地，顾不得其他，用被褥卷起床上的曜儿，紧紧抱着，奔向了书房。

　　曜儿悲恸的哭声我听得痛彻心肺。那是我儿子做出的事？那就是我的大少爷啊！几天前我刚做出对不起曜儿的事，今天却再次上演，弱小的曜儿如何承受？

　　他的脸已然一片潮红，我将他轻放在床上，铺开被子，一片血红映入眼帘，那血红印证了他方才所受的屈辱与折磨。

　　我慢慢分开他的腿，给他擦洗血迹。曜儿紧咬的嘴唇再次殷出血痕，我知道这很痛，钻心的痛，我的心又何尝不痛？

　　终于止住血，我伸手擦擦曜儿眼角的泪水，他扑倒在我怀里，不可抑制的放声痛哭出来。我将他紧紧搂住，让怀中的温度去温暖他的心，用关切、慈爱的目光去安慰他的眼神。

　　这一刻，我明白，我要呵护他一生。

　　“曜儿，楚家对不起你啊。”

　　“不，老爷，我喜欢这里，您别赶我走。”

　　“晟儿他……”

　　“老爷，这事与大少爷无关，是我的错，您不要责怪他。”

　　“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了？”在曜儿断断续续的讲完早上的事后，猛然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老爷，要是我把那药倒掉就好了，都是我的错，不要怪罪大少爷……老爷，我的出生时不时真的只会带来不幸？”

　　“不，不是。”我紧紧搂着曜儿，凝望着他的双眼，道，“你不是不幸。老爷今后不许任何人伤害你，好好疼爱你！”

　　“老爷，曜儿只要能天天看到您就满足了，不求别的。”

　　我抬起头，不敢再看他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叹口气，紧紧拥着他。

　　纵然错不在晟儿，但谁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

　　门外传来几个凌乱的脚步声，我安顿好曜儿睡下，出门看去。

　　“爹，怎么回事？”雅儿拽着低头的晟儿问道，旁边还站着眼圈通红的莜岚，“我刚才听说莜岚想来看曜儿，于是过来瞧瞧，却在天龙院门口撞上了莜岚，我正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就看到麟晟从九龙居出来，衣裳凌乱，我还以为……听莜岚说他俩什么也没有，却又不肯再说什么。爹，到底怎么了？”

　　“哼，你让这个畜生自己说他做了什么！”我指向晟儿怒吼，激动地无法自控，抬掌又想抡他，他却一下跪倒在地。我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他们几个进屋坐下。

　　我沉着脸将方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包括曜儿的话，莜岚依旧红着眼，雅儿一脸不可思议，而晟儿始终没有抬头，待我讲完，几人都不说话，晟儿抬头打破了沉默：“莜岚，我对不起你，现在退婚还来得及。”

　　我又能说什么？这件事被莜岚完完整整目睹，她没有主动提出已经算好了，雅儿看向晟儿的目光由惊诧变得无奈，或许这样再好不过。

　　“不。”莜岚带着坚定的口气否定了，“既然有人陷害，那错不在晟哥，我们现在不应该讨论婚事的问题，而是如何处理这件事，还有查出陷害的人。”

　　我不禁长出一口气，虽然感觉事情有些无可挽回，但我还不想失去这个好儿媳，既然莜岚自己也想通了，我何尝不放松？晟儿能娶到这样一个好女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如果我楚家这可以娶到这样通情达理的媳妇，将来这家业是不必我操心了。

　　“那，晟儿，虽主错不在你，但这惩罚可逃不掉。如何处理你自己给的法子吧。”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罚怎能解我心痛，若按家法未免有些过分。

　　“爹，不用顾虑我，只管家法处理，我担心曜儿……”说道最后一句，晟儿的声音已小如蚊蝇了。

　　我苦笑道：“曜儿那我自会处理，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不必担心，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爹，我看这样吧。”雅儿开口道，“麟晟他错不至家法处理，让他去面壁亭思过一月，月后再作处理。过去由他操办的事情交给我，反正进来事情也不多。”

　　面壁一个月，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惩罚。对晟儿这样的孩子来说，失去一个月的自由是无法忍受的，这一个月好让他自己想清楚要今后要怎样做。一月的时间差不多够大家打理好一些事，也给晟儿和莜岚足够的时间来处理他们的关系。同时，看似轻微的处罚能逼得凶手做出更大的手笔，引蛇出洞，如果他诚心要搅乱我府的话。

　　“我想留在府上，帮助晟哥查清此事，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我周围的人身上。”莜岚依旧有些鲜红的脸上透着坚毅，镇定地说。

　　我们的目光在桌上交汇，透过彼此的眼神不难看出大家已经默许了。

　　“莜岚，委屈你了。”晟儿低声道。

　　“晟哥，不要说这种话，这是我份内的事。”

　　“唉，莜岚，你就住进九龙居吧，曜儿以后住这间书房。下午我陪你到江府上和你爹说一声。”

　　“我自己和爹爹说就可以了，您不必费心，反正爹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呵，那也好。今日就到这里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这事如何处理我想你们也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曜儿现在身体还不好，我还要去照顾他。雅儿，等下叫楚逸过来。”

　　送走三个孩子，我回到里间，曜儿正安静地躺着。他的情况我很担心，我们这样微妙的关系，让我如何与他相处，他与晟儿和莜岚更是尴尬，今后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平日晟儿也很疼爱他，如今的局面任谁都不好去面对。

　　待到楚逸来了书房，我将方才的事又说了一遍。当我讲完时，他还在悠闲地饮茶，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改的样子。

　　“你还真沉得住气呵。”我饮了一口茶道。

　　“嗯，看来事情有些麻烦，程哥你怎么想？”连称呼也改了，看来他到也不是气定神闲，只是外表装装罢了。

　　“不太可能是府上人所为，毕竟曜儿在府上没有和任何人有什么恩怨，陷害用到这等手段太过分了，但曜儿在外面更不可能有什么仇人了。”

　　“程哥，你有没有想过这是针对你的？”

　　“我？”

　　“对，甚至是整个楚家。”

　　我心中一凛，之前就隐隐觉得这事很有问题，但一时却也没有头绪，楚逸这么一说我才恍然。但我自二十年前退隐江湖，隐姓埋名以来从未有过恩怨纠纷，何来复仇陷害之事？难道……

　　楚逸见我不答话，继续道：“应该与二十年前的事有关，那场浩劫牵连的人太多了，况且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恩怨情仇往往不惜一切代价，时间与距离都不是障碍，对于那些蛮勇匹夫来说，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会伺机复仇。”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如何处理？难道要重新踏入是非之争中？还是继续逃避隐姓埋名？

　　“程哥，若果真如此，恐怕这清净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再想隐姓埋名已然不可能。我自二十年前与你相遇时，就已经了无牵挂，出现什么状况，对我已没什么影响，若非你救了我，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死于那场浩劫。然而你现在不一样，有着家业，儿女成群，这事需得谨慎处理。”

　　我点点头，沉默许久，慢慢回忆过去印象比较深刻的仇人，江湖上所谓的仇人。行走江湖的人怎么可能不与人结怨？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两个字。

　　“白家。”我缓缓说道，“既然是用这样的手段，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白家了，而且白家也应该算是我隐居前结下的最后一个仇家吧。”

　　“二十年前曾与你有婚约的白家？”楚逸若有所思的问。

　　“对，二十年前白家大小姐许给龙哥，二小姐许给我。若非那次的意外情毒事件，我和龙哥怎么会有如今的局面，白家又怎会颜面尽失，家道败落……”

　　“白家……估计已没有可能了。”楚逸有些木然地说，“那次事件之后，白家被灭门了，早在江湖族谱上除名，只是据说当时白家活下了一个婴儿，却谁也不知其后的下落，也没有人再追究此事。”

　　“怎么会？”我满脸惊诧，原以为白家只是衰落，却不想竟被灭门，这等事情为何楚逸之前没有告诉我？

　　“我是可以隐瞒的。我想这些事你不知道或许更好。‘夜魔’你没有忘吧？”

　　我苦笑一下，怎么能忘？“夜”就是龙哥，取自他的刀名“夜无痕”，“魔”说得是我——魔药师。“夜魔”便是当时江湖上对我们二人的称呼。

　　“呵，‘夜无痕’，叶龙。程哥，这些事终究不能瞒一辈子，我还是说了吧。不过你要有心里准备。”

　　准备？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即使是天大的事，又能怎样？我挥手示意他继续。

　　“那场灭门惨案是叶龙亲手制造的。”楚逸一字一顿地说，字字刻进我闹钟。

　　震惊！如果说方才听说白家被灭门是惊讶，那么此时的我一定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怎么会是龙哥？虽然情毒事件与龙哥有莫大的关系，但他也是直接受害者，虽然因此事白家改变了婚约，也间接改变了我和龙哥的命运，但最终让二小姐嫁于龙哥，他怎么做出这等事来？

　　“灭门事件是在你隐居一年多后，也就是那婴儿周岁时发生的，我想你也应该猜的到那个婴儿的事吧？”

　　“是白二小姐白琦玥和龙哥的孩子吧。”

　　“没错。但是为什么叶龙做出灭门的事江湖上传闻很多，却大多不可信，我也不清楚，但我估计那个婴儿的逃脱是叶龙放的水，毕竟那是他的孩子。而之后，叶龙也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我们沉默了许久，看来终究是躲不过的，该来的总会来。

　　“既然白家已被灭门，这是也不太可能是那个孩子做的，那么还会有谁呢？”

　　我心中也有这个疑问，但情况是否真的如此呢？会不会我们把问题看重了，这次仅仅是个误会，或许有人寻错了仇家？当我说出这个想法时，楚逸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程哥，你还想逃避吗？该来的总会来，逃是没有用的。这件事交由我处理，你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曜儿和晟儿的事情吧，一个是你儿子，另一个，呃……咳咳，很棘手啊……”又来了，可恶的家伙！

　　“呵，那就由你负责好了，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

　　“放心吧，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针对楚家，那最近要小心照顾四夫人，大约还有不到两个月宝宝就该出生了吧？

　　听了这话我不禁错愕，进来一段时间竟忘了此事，若凶手还有行动，那下一个极有可能就是四夫人了，宝宝尚未出世，他们母子决不可出现什么问题，一旦出现了，就近乎是毁灭性的。

　　我呆了许久，回过神时楚逸已经离开，今天发生的事实在犹如梦幻，总有一些不真是的感觉。之后雅儿来过一次，说早晨因为院中几乎没有人，而且天龙院本就人少，并没有人看到有谁接近九龙居。这个唯一的线头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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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曜儿的身体并无大碍，两天后已活动自，回复如常。这两天我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要照顾曜儿，一边还要去看四夫人，专门开出一些安胎药，吩咐厨房特地做了些适合的饭菜。

　　雅儿的办事能力也非一般，把原来晟儿做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莜岚也总会帮她处理一些琐事。晟儿的情况还好，有莜岚陪着，不会出什么状况，楚逸那里没什么进展。

　　这两日我睡得很踏实，比过去舒服很多，曜儿很高兴我每晚都搂着他睡。平时看他睡觉很老实，可一躺在我身边就使劲往我怀里钻，还总翻身，把被子卷到一边，对此我却很无奈。

　　当他感觉好了以后又继续功课了，而且较之以前更加认真。

　　听说四夫人要生宝宝，曜儿闲暇时就去看望，四夫人也很乐意曜儿去玩。事实上，四夫人年龄只比曜儿大十岁，他们一起话很投机，我也就不拦着曜儿去打扰，况且，四夫人高兴，对将来宝宝也有好处。

　　不过莜岚和曜儿两人总是相互躲避，见面时二人也都低头不语，为了尽量避免这些尴尬的局面，我决定带着曜儿搬去文星斋，并把他需要的书也一并搬去。借口就是离药房进，对曜儿学医有好处。

　　曜儿确实很有学医的天赋，而且对于医书甚至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短短一月时间，已经啃下我近半的医理书籍，而且针灸课程已经完成，对他来说，现在缺乏的只是实践。

　　为了让他有个强健的身体，我开始每日清晨教他练太极，我认为太极拳是真正可以修身养性的功夫，他也很有耐心地学，这让我无比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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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平淡的幸福中，我们度过了半月，这半个月里什么事也未发生。

　　我与曜儿一起住了近二十天，但我们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我像一个慈爱祥和的父亲，他是一个仍爱撒娇的孩子。有时他会问我为什么不去夫人那里住，我说为什么一定要去呢？每次说到这里他都吱吱唔唔不答了，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已年近不惑，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和激情。

　　他总会沉默一会儿，我就捏一下他的鼻子说：“有你在身边就够了，只要你高兴，我怎么做都行啊。”然后他就会钻到我怀中，带着甜甜的微笑睡去。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幸福的日子了。

　　对于几位夫人的感情也多是处于责任，对家庭、孩子们的责任，爱，根本谈不上。很多时候我就想晟儿他们独当一面时，我就干脆把整个家交给他们，带着曜儿远走他乡算了。可我清楚自己做不到，良心不许，道德不容。

　　半月前的事早已被多日的幸福冲淡，但该来的终究逃不掉，四夫人在重点保护下还是出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