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一生识一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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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第三次路过，是中秋节的后一天。
中秋节，不管世道如何，都是算个大节日的，处于乱世的百姓就更加渴望这一份团圆了，还没有到中秋，汴京的街道上已经挂红绦绿，火树银花，一片和乐。
赏过月，喝过新酒，敬过亡人，戚少商心里没有特别想团圆的人，可这节也算是过了。
这一日，无情来找他喝酒，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盘甜腻腻的月饼。
戚少商甜得眉毛直跳，想要扔回盘中，“你若不嫌弃它，追命非跟你拼命不可。”无情的语气清冷，却有了威胁的意味。
可是堂堂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又怎么会受追命的威胁，只不过那张与那个人长得太像的脸，总是让他迷惑，自己是否真的遇到过那样一个青衣人。
“我走了，追命的月饼，我无福消受，全交给你了。”他脸皱成一团，把咬了半截的月饼抛给无情，自己越墙遁了。
依着无情的脾气，并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可这一次看着戚少商那副模样，却咬牙切齿，却非要这死鱼目块头难堪一回；依着追命的脾气，也自然要向他讨个说法的。
可这一次，戚少商却再次幸免于难，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临时接到密令，发现失窃的军饷的下落，连夜出了京城。
他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已经站在那贼寇的贼窝之下。
那山寨建在半山之上，光秃秃的山峦上，那旗帜迎风招摇，褪了颜色的红，失了光泽的绿，却翻飞如蝶。
戚少商顿时一种奇特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想起了他曾经的兄弟，他曾经的恩仇，他曾经的江湖。
不过是一场已经过去的梦。
这几年边关战事不定，百姓困苦，戚少商自然也知道，灭了一个连云寨，自然会有更多的类似连云寨的山寨冒出头来。不过是铁打的江湖，流水的兵。
白日里守备森严，戚少商自然也不敢贸然动手，到了晚上，他才敢潜入山寨一探究竟。
这寨依山而建，与连云寨的布局颇为相似，不一会儿，戚少商就摸清了这山寨的心脏。
戚少商在黑暗里摸进那个堆满了宝物的地下室时，已经感觉到不对，这实在是太顺利了，偌大的山寨，他竟然如若无人的闯入，那这守备也太松懈了，这样松懈的守备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戚少商自认看人很准，对自己的认识也是这样，不倨傲，不菲薄。他意识到不对，准备撤离。
可是已经太迟。
原本黑暗的内室骤然灯火通明，他几乎要被这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睛，等他他逐渐适应后，已经是无路可退。
寨主梁飞虎将他绑在木架上，自个在他面前摆了一案桌瓜果吃食，活脱脱的是个小宴的排场。
“今日有九现神龙昔日连云寨大当家陪我们一起过中秋，可是好不荣幸啊。”梁飞虎笑着，看着旁边的红衣妾姬，“相思，你素来仰慕英雄侠士，如今戚大侠可不就在你眼前。”
“相思？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却不是个和乐的名。”戚少商嘴角噙着一丝笑，眉头却紧皱。
那红衣女子，雪肤素容，婷婷袅袅，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她走到戚少商跟前，一低头，一展眉，便如那幽夜里绽放的红莲，“奴本来不叫相思，也不知相思苦，却是因为那人脱了教坊籍，改了名，可那人却负了我……世上人都知这相思苦，却又心甘情愿的去尝试，真是……好不矛盾。”
“那负心人现在何处？”戚少商道。
那女子嫣然一笑，却说着恐怖至极的话语，“我上山为寇，就是为把他抽筋扒皮，生吞活剥。我掏出他心来，现在还挂在寨门前的那棵大树上。”
戚少商心底一惊，看向那女子，想不到这世上最柔弱的女子，刚烈起来竟然如斯，也狠毒如斯。她贴着戚少商的耳垂，声音魅惑，“戚大侠，心里可有相思之人？”
梁飞虎笑道，“相思，你别逗戚大侠了，”他又转头，对属下低语。
“请军师出来。”
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广袖青衣，卷发月簪的青年人，那人笑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眉目依旧，面上没有多少波澜。
这人立在众人之前，明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却如修竹扶柳般，隔开了天地，与周围的环境，周围的人事格格不入。
他唇齿微启，说得却是这样一句话，“大当家的，半年未见，别来无恙？”
他喊得不是戚少商，也不是戚大侠，而是“大当家的”。
“又是你，顾惜朝！”他面色突变，觉得心口一阵怒意郁结在其中，心底却是好比秋日里萧瑟冷雨淋下，凉得淋漓。
“这里的事，也是你谋划？”
顾惜朝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我早该想到，若不是你顾公子，山野草莽，又何来这么大胆子，敢劫军饷？”戚少商背后的双手握紧，极力压抑着什么，“我早该想到，你顾惜朝顾公子又怎么在山村野店打铁为生，你墙上又为什么会挂这这样一幅大宋疆域图。”
顾惜朝微微叹气，眼神却轻蔑，“果然，知道我的人，非戚大侠莫属！”称呼又换回了戚大侠。
“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说完这些话，戚少商觉得极累，他再次垂下了头，微微仰着头，闭上了眼。他明了，这世上，若不是抱有希望，又何来失望，正如那位相思姑娘，若不是全然信了那人，又何来决绝之后的鲜血淋漓，惨痛狠辣呢。
爱和恨，本来就是休戚相关的。
那个青衣书生却冷笑，“我顾惜朝生来便是这样一个人，这一点，多年前连云寨上戚大侠不就是领教过了吗，我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你，你又为什么信我？”
为什么？
——我把你当做知音。
戚少商只好在心里苦笑。可这样一句话却是万万说不出口了。
他的心底一沉，恍然悟出了什么，这样的领悟让他全身不住的颤抖。
一生识一味，其名曰相思。
戚少商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识得了相思，不是因为汴梁绣楼上的美人李师师，不是因为悔诺城上枯等的息红泪，不是因为任何人。
可是，那一年，他不敢直视，他不想知道。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三、一生识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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