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竹致

20、第 20 章

　　飞语的院里绿竹青翠，景致幽雅。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使女们都遣走了，清烟一个人站在窗边等她下楼来。
　　“你来了？”
　　回头看，曼妙的人儿白衫青带，飘逸得像要破空飞去。她站在楼梯上望着清烟笑，“让你久等了，这两日我身体也不好。”
　　“不碍事吧？”
　　“还好。”飞语走下来，直接走向清烟，“看什么呢？我这院子你少有来，倒有几样别致的风景。”她面上带着笑，目光带着点异样的坚决。
　　“没看什么。我要事要说，坐下着说吧。”
　　飞语偏正在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带着点不屑：“说什么呢？不必说那些人的事，我听着难受。”
　　“这样么？”清烟点头，“那我就去替你回绝了。不过，两位公子都是人中豪杰，将来必大有作为，你真不考虑？”
　　飞语手抚着流水般的缎面宽袖，微微扬头：“不考虑，我早有喜欢的人。”
　　清烟微皱着眉：“这话么，不能随便说。你要真有喜欢的人，不论贫富贵贱，只管叫他上门提亲，我一定为你说话。”
　　“你……爷爷没和你说过么？还是我的心你当真不知道？”飞语一步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袖子，仰起脸问道：“我……我从来没当你是我小叔，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了。”
　　“虽然你从小就不爱和我讲话，可是我只要看着你，心里就好欢喜。我从小就准备就嫁给你，知道你和爷爷最亲，我还去求了他的。他……他没和你说么？”
　　清烟被她一句句话避得坐立不安，早知道来了会听这番话，怎么也不该来的。可眼前的少女是自己的侄女，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总是当做妹妹看待，这些年要不是知晓了她的心思，两人的关系应该更好的，可就是这份心思他消受不起……
　　清烟在江湖上行走，少年英俊，也遇见过许多对他有好感的江湖女儿，不过中间那层纱，清烟这个男子不挑破，关系便照旧；如今飞语不管不顾地说明，他不由十分踌躇……
　　“飞语，我……”
　　飞语看着他，目光不容人拒绝，又带着些哀怨，更显得楚楚动人。
　　“飞语，你先坐下听我说。”周围一个旁人都没有，不能替他解围，只能好好和她说通道理，却不知情之一事最无道理可言。
　　飞语一听他迟疑的语气，赶忙伸手捂上他的唇：“不能说我不爱听的话，不然我真不依。”
　　美丽的人儿撒娇说的话，自有摄人的魔力，清烟听了真无从说起，只得点点头：“这事来得突然，不如我们都好好想想再说？”
　　飞语摇摇头，脸上带着娇憨：“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有勇气说，你怎么不理解我呢？”
　　清烟长吁口气，看她美丽的脸上正编织着美梦，想起小时候她经常和师傅一起去寺里看他，漂亮的女孩子在人前总是万人捧着宠着，骄傲地长大，到了他面前却总是藏在师傅身后，悄悄地才探出来看他两眼；慢慢长大，每逢生辰节日，她总是亲手做礼物给他，清烟那些最华丽的衣衫、最名贵的压玉、院中那些品位非凡的物器，大都是飞语送的；过了十四岁，飞语的美貌被朋友传开，渐渐地上门提亲的多了，记得第一次有人提亲，清烟从江西走了一遭回来，就见到她一脸凄惶地找上门来，那时她和太安差不多大，站在屋里不说话，只仰着脸看他；再后来，飞语越发地美丽，清烟看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般，为她的美丽自豪着，却在有一天听师傅提起想让他和飞语凑成一家，那时着实惊慌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
　　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小叔叔，他就好好地做着这个角色。想到这些，他面色柔和了些。
　　飞语紧张地看着他，慢慢把头靠上来，轻轻地，生怕他一下又推开似的靠在他胸口：“你是答应了吗？我真高兴，真高兴……”
　　清烟伸手拉开她，看她果然有些惊惶的样子，不由十分歉疚，温言说：“飞语，我从来当你是……”
　　“啊，不要说！”
　　“……侄女，我……”
　　“我没听见。”
　　“……其实把你当妹妹，飞语，我以后也会照顾你，即使是你嫁人了……”清烟住了口，因为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飞语半张着口，双手使劲抓着胸口。
　　“我，就是喜欢你啊，我不漂亮么？你怎么不喜欢我呢？我的心好疼啊好疼啊……”
　　清烟看她失神，心里也十分难过，但他知道这事不讲清楚，以后误会就越多，现在更不能半途而废。他扶着飞语坐下：“我去叫个人来。”
　　“别……”飞语反手拉着他的袖子，“别让人看见我这样子。”
　　清烟想起她在人前总是那个骄傲自信的女子，理解地点头：“好，不去。”
　　“太安，她好吗？”
　　清烟看着她，心想被她看出来了。
　　“她还好，只是最近懒了些。”
　　飞语轻轻笑笑，眼里还在落泪，像流不完似的。脸上的妆都乱了，清烟反而觉得现在的她还真实些。
　　“你是喜欢太安吗？”
　　清烟恩了一声。
　　飞语的脸上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时泪流得更汹涌了些，丝绢根本止不住。
　　“太安，怎么是她呢？”飞语叹着气，慢慢扶着桌子站起来，茫然地问：“可我不服气，怎么办？”
　　“飞语，这个么……”清烟为难地皱起眉头看她。
　　飞语捂着哭红了的眼睛：“唉，我现在好难看，你不要看我。”
　　清烟便把眼光移开，看向几上一捧青葱的翠竹。
　　“我是绝不服气的，太安不是有婚约了吗，还和你单独在外行走？传出去多难听！”飞语气急下说的话，让她咳起来，“她就没有羞耻心么……”
　　清烟慢慢拍着她的背，脸色却难看了点：“这是我和太安的事，总会解决的。”
　　“你和太安的事？”飞语奇怪地看着他，念了一遍。
　　“飞语，陈少侠和叶少侠的提亲，你自己拿主意，回头我叫你大哥来和你商量。”
　　“怎么？你要走了？”
　　清烟看着她凄楚的小脸，说不出立刻要走的话，不过这气氛也让他坐立不安。“我还陪你一会。”
　　飞语安心地松口气，抓他袖子的手也松了一些：“平时你在外面，难得见到你；回来了也不露面，我一个女孩家，不能去前厅，见你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我以后常来看你。”
　　“好。”飞语慢慢止了泪，换了种又凄凉又坚决的样子，“对了，我这里有很多好东西，我拿来给你看。”
　　说着真去内室端了个盒子：“这里有各种香料，都是舶来品，宫里都不一定有这样好的。”说着就动手挑了一支浅红色的，“这支最好，香味很清淡舒服。”投进香炉里，不一会儿，淡淡的香味就弥漫开来。
　　其实那香味有些呛人，味道也说不上清淡。清烟闻了一口忍不住咳出声，真不明白飞语竟喜欢这样的味道。
　　只这一思考，小腹就腾起燥热的气，一下流窜全身。这时知道是着了飞语的道，再要闭气又不可能，反而被那燥热的气激得吸得更大口。
　　朦胧中看见飞语绝色的脸庞靠近，仿佛久旱逢甘霖，清烟渴求着她能走得更近，最好挨着自己，贴着自己……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抱在怀里，这时他已明显的幻听幻视。
　　飞语也吸了药，有些恍惚，不过也还好，硬撑着往清烟坐的地方走，走一步，便扯一样头上的首饰丢地上，没走多远，外衣也落到脚边……
　　清烟拉到她的手，一下扯在怀里，闭着眼睛亲她的脸颊，口中喃喃：“太安，太安……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飞语唇边泛笑，这药对男人的效用果然大，她大着胆子在他耳边呢喃：“叫我飞语，清烟，飞语，飞语……”
　　“飞语？”清烟迷茫地睁眼，“太安吧！”
　　“你叫我飞语，我就让你亲我好不好？”飞语歪着头问，脸上是娇羞的红霞。
　　“飞语么？”清烟慢慢地但是坚决地推开她，把左手食指伸到嘴里咬破，钝疼的咬嗜让他神志清明了一点，勉强能够认人，“飞语，你给我下药了？”
　　飞语正要伸手去拉他，他转身几步奔到窗边，提气就飞远了。
　　清烟神志不清不楚，勉强伸着手指在嘴里乱咬，一连咬破四根手指，神志却越发地昏聩，别说飞起来，就是走路都困难，他心里知道是中了情香，怕在路上遇见丫鬟，慌忙在少见人烟的地方扶着树木墙壁走。
　　“咦？”有人挨过来了，清凉的手扶住自己的胳膊。如此的清凉正是清烟现在最需要的，他咬着早就在流血的手指：“带我去湖边，快。”
　　“你，怎么了？”男子的声音，很熟悉，但清烟不能辩识是谁。
　　“我中毒，快带我去……”
　　“中毒了？”那人一下子感觉比自己还急起来，声音都发抖了，一口气打横抱起他，“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清烟双手抱膝，长发在水中像丛生的水草。过段时间他就浮出水面换一口气，然后又潜进去，水温缓解了他的热度，慢慢地运功排毒，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漫长的时间，他才慢慢地往岸边游。
　　“好了？”岸边那个人一直守护左右，不知为什么竟没叫几个下人来。
　　“飞迁，多谢。”其实清烟也没想到是他，平时三个侄子里，最喜欢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是他，没事会找碴，说话带刺，从不叫他小叔。有时候清烟真觉得和他八字不合，一般没要紧事绝不找他，有事也是就事论事。
　　“没事。你好了？”
　　“好了。”
　　“谁下的毒？”
　　清烟摇头：“这事就算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飞迁咬着下唇：“要我……扶你回去吗？”
　　“有劳。”
　　飞迁小心翼翼扶着他，倒叫清烟觉得好笑起来。他半边身子靠在飞迁身上，虽然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子却十分结实。清烟一时觉得气氛融洽，又想起他私养的戏子来，想着自己终究是长辈，有些话还是该说。
　　“飞迁，你私养的戏子，叫紫青的那个……”清烟感觉到扶自己的手臂僵直了，忙道，“你爹就要回来，知道了怕是不好。”
　　飞迁悠悠地说：“有句话早想问你了，我养了个戏子，你会看不起我吗？”
　　清烟笑笑，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你要是真心喜欢，也由你去，不过肯定是不能见光的。”
　　“不能见光么？”飞迁落寞地笑笑，“其实我也不算喜欢他，真要是喜欢的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他说。”
　　“你年纪不小了，该消停下来正经说门亲事了。”
　　“是，我知道。”飞迁吊儿郎当地斜飞着眼道，“知道是知道，再过几年吧，等我老得没心了再说。”
　　“你怎么……”清烟摇着头看他，口气虽然不恭敬，却是他一副受打击的样子，言语里灰心丧气多过其他，清烟不由就停了步子，和颜悦色地说，“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么？”
　　“你啊？最不想就是和你说了。”飞迁换了脸色，让清烟觉得他倒像个女人翻脸像翻书，“你才中毒，还是回去找大夫好看看，闲事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