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杀破狼（八） ...
-
这天夜晚，莫岑溪还是没有回来，偌大的峰顶静悄悄的，众人皆已入睡，关玥也躺在床上，然一双眼却似天幕朗星，炯炯闪烁，丝毫睡意也无。
风吹月来，温柔地铺在脸上，似溪水潺潺流动过来，关玥眨了下眼睛，扭头看去，见极远之处，数不清望不尽的峦峰掩映在夜雾里，孤冷的圆月，恍惚一个半陌生半熟悉的影儿，寂寂然的，升在天地中央。
她心绪忽如湖面波纹轻轻一荡，喃喃道：“难道他整天四处躲着，是因为怕大家取笑他么……”
翻了个身，忽又抱住头叫道：“噫……我去想他干什么！”在头发上一阵乱抓。
云月游弋，幽寂的夜里，一串细碎的嘀咕声忽有忽无，关玥说得没趣了，便索性坐起身来，愣愣望着那月亮发呆，隔了一会儿，说道：“罢，不如去看看大狼小狼们，毕竟是死在我剑下，给它们做点后事，总是应该的。”
如此一想，登时又打起精神，关玥低头换好鞋袜，拿上那一柄崭新的剑，迫不及待地蹦出房外。
******
夜色如银，映在嶙峋巨石上，天狼谷里的雾气较前日有些薄，那一双又一双的绿瞳赫然更加清晰。
关玥深吸口气，悄声探近，急促的啃食声和嗜血声逐渐传来，峰石林立周遭，大大小小、或全或残的狼尸横洒四处，却又有一批生龙活虎的狼群伏在上面，尽情吸吮撕咬。
她的出现，似乎并没有惊扰这些狼兽。
同伴们的尸体，照旧在它们的血舌和利齿下被吸干，啃碎，甚至有还一些干瘦的豺狼，饥渴得将这些不劳而获的猎物连毛带皮地吞入腹中。
关玥目定口呆，胸中像是有一口巨大的钟在震动，嗡一声，轰一阵，把她来时的那个念想碾成齑粉。
乱石堆下，又是一只幼狼尸体被一口吞没，关玥再隐忍不住，正要拔剑，鞘口却被一只手自后稳稳按住。
“狼性本就如此，这是它们自己的生存规则，你看不惯可以离开。”
关玥猛地回头，惊见夜里一双冷锐的眼睛，一时吓得皱眉，挣开他道：“你跟踪我！”
莫岑溪扬起右手，瞥了眼手背上被她指甲划开的一道红痕，不耐道：“我本来就在这里。”
关玥愣了愣，眼珠飞快转动，向四下环顾一圈，重又瞪回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岑溪默不作声回瞪她一眼，迈腿走向一边。
关玥当即追去：“喂，说你呢，干什么一声不吭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
莫岑溪穿行在狼尸与石堆里，并不言语，关玥只好又去捉他的手，谁知刚一触他手背，他便飞快闪开，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在那白玉似的手上划开了口子。
关玥一呆，忽然有种大祸临头之感。
可莫岑溪却只是把伤口上的血一抹，皱了皱眉道：“爪子这么锋利，跟个女人一样。”
他语气冷然，有几分不耐与鄙夷。
关玥心中略愧，便没计较，讪讪道：“不好意思……我回去便剪了。不过，”小心翼翼地向他一望，“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那天晚上，她不过是动了一下他的包袱，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掌打飞墙下，之后又稀里糊涂地一阵对杀，现在想来，尚且心有余悸。
莫岑溪垂睫觑她，似看透她心中所想，眼神虽然还是清冷，但话里已有几分温度：“那支珠簪是我姐姐留下的。”
关玥一个激灵，登时明白过来，然念起今天傍晚尹勋柏的那一番话，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局促。
她并非愚钝之人，自然明白那些话里含有诋毁之意，然其中缘故，却恐非是那青楼出身，而是他姐姐同大人之间不菲的、甚至有些讳莫如深交情——换而言之，大人越是对他另加青眼，他就越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失神里，面前黑影一晃，莫岑溪已自离开，关玥一愣，见他所去的方向依稀是山谷尽头的一处峭崖，心下不由疑惑：“大晚上的，他跑去那里干什么……”眉尖一蹙，探步跟上。
临近崖边，狼群已消失无影，遍布地上的狼尸全部被啃得只剩碎骨，关玥虽有心理准备，然这一路看来，还是忍不住一阵压抑，眼神四闪，不敢去看。
面前那暗影忽然停下，莫岑溪站在陡崖边，靠着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关玥急忙停住步子，环目张望，见残月孤升，崖下一片雾蒙蒙的旷野，忍不住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莫岑溪道：“你又来干什么？”
关玥并不隐瞒，如实道：“我想来把这些狼儿埋了，谁知道……”神情悻然，没有再说。
莫岑溪望着远方的幢幢山影，良久道：“你可知，他把你罚到这里来的真正用意？”
关玥想起穆南山当时的话，抿唇道：“知道，却并不全知道。”
莫岑溪眨了眨眼，静静道：“他是不是跟你说，我们就像这谷中的一群狼。又或者，我们此是人，彼是狼？”
关玥震了震，小声道：“是。”
莫岑溪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那就应该离我远点，因为不管你是人，还是狼，对我来说都一样。”
关玥皱眉，见他身影融在夜色里，孤寂而凌厉。
莫岑溪转过头来看向她，目光令人寒栗：“我只会杀了你。”
关玥倒抽口气，骇然望向他，却见他眉目不动，她握了握拳，隐忍着道：“可就算是狼，也是有感情的，你若不去伤害它，它自然就不会来攻击你！”
莫岑溪眼睫一颤，旋即道：“对，狼也是有感情的。感情有时也可以变成一把剑，杀人于无形。”
关玥猛地一震，骇然道：“你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感情？有没有感情？！”
莫岑溪断然道：“不知道，也没有。”
关玥气道：“那你对你姐姐呢？！”
莫岑溪陡然色变，瞠目看看她，眼里似含了火。
关玥冷静地对上他的双眸，道：“她若还在，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副无情无义的样子！”言罢，再不想在此逗留片刻，转身大步走开。
莫岑溪抿紧双唇，忽然道：“站住！”
关玥忿然停下：“干什么？”
莫岑溪深吸口气，片刻问道：“为什么说算秘密……却也不算秘密？”
关玥讶然，回过头来：“你……”
莫岑溪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冷锐而复杂，关玥喉头一梗，忽然间，竟有点哑口无言。
莫岑溪沉声道：“说啊！”语气当中，竟已有茫然与催促之意。
关玥咬了咬唇，见他已然对那晚之事了然于心，便也不再隐藏，直言道：“你不说，那自然是你的秘密，但有些事，并不是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的。而有时你不说，只会让别人说得更多！”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杀破狼（八）
，还差 